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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異的剿襲法


  我前幾天接到一位泰盧先生的來信,他說:「《仁善的小孩》一篇小說,讀了一遍,好象『久別重逢』;覺得重頭的情節,深深地印在腦膜,磨拭不去。究竟一時決不定在什麼地方?時候?見過。把書本掩住了,仔細一想:六年前,天笑生《病院》的創作,情節簡直是一樣。……我生性好奇,常和人家打無謂的『筆頭官司』。今番特向你們聲明,並沒有旁的意思。實在含蓄的是:(一)張晉既譯阿芙村司原著,難道是剿襲天笑生的舊作?(二)文學上的作品,或者有『英雄所見』略同;然而決沒有如此巧合。(三)當時天笑生或者也從原著譯出,文人狡獪,戲侮人們,也是意想中的事。」

  我很感謝泰盧先生,因為他告訴我這一段事。他所猜想的三層,我以為是末一層對了。因為張晉先生這一篇譯文是在北京崇文門內松竹寺,從一本俄文譯本中轉譯出來的。雖然是極卑鄙齷齪的人,也決不會把人家的「舊作」鈔來,安上一個外國人名,就當是自己翻譯的。這樣的把戲,在中國還沒有開始演過呢。而「文學上的作品」雖有「英雄所見」略同的地方,「然而決沒有如此巧合。」所以我想來想去,只可以說是天笑生先生的「文人狡獪」故作奇神陣,來「戲侮人們」了。象天笑生先生這種辦法,在以前的時候,許多上海的做小說賣錢的文家都曾做過。他們拿來一篇外國小說,不管它是什麼人做的,只把它譯出來,按上自己名字在下面,就算是某某人的「創作」了。更有許多人化了幾個錢去看電影,把電影上的事實,演為一篇小說來賣錢的。這種墮落的不知廉恥的襲鈔家,簡直是不足與之講什麼「文學」。——其實他們除了金錢或擺上「名士」架子以外,又何曾知道「文學」這兩個字——原作者如果有知,我知道他們一定要怒氣衝天,疑惑中國人都是剿襲家了。然而這班剿襲家——從外國文剿襲的——竟還要擺出創作家的架子。居然以為我是「中國的小說家」居然在報紙上或他們所辦的雜誌上——以前的時候——大登起懲戒鈔襲家的廣告來。咳!我要學老學究發了一聲歎,說一句「廉恥」道喪了。

  這些話,我並不含有菲薄他們這班大剿襲家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希望以後的想做小說家的人,不要蹈他們的覆轍。

  我們研究文學,就應該忠心于文學。虛偽欺詐的行為,於研究學問是絕對不相宜的。而且也是這個學問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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