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鄭振鐸 > 中國文學研究 | 上頁 下頁
附:游仙窟解題


  山田孝雄作 謝六逸譯

  《游仙窟》是成于唐初的一部小說,傳為張文成的著作。

  張文成是則天武后時人,名叫鷟,文成是他的字。生前,文名在本邦很高,看《唐書》記著「新羅、日本使至,必出金貝購其文」,就可以想像了。他的著作有《朝野僉載》、《龍筋鳳髓判》等。此書(指《遊仙窟》)應該在本國(指中國)傳存的,但並未聽說流傳,未知何故。或者在本國已佚失,僅傳於日本罷。

  本書早已見於《日本國見在書目錄》,正如傳入日本的《唐書》所說的,是日本遣唐使攜回的,可是在大寶時充當遣唐使少錄(官名——譯者)的山上憶良,在他的《沈屙自哀文》裡說——

  《遊仙窟》曰:九泉下人,一錢不直。

  據此看來,或者是山上憶良一行人帶回來的也未可知。右語是節錄本書第二十七頁所見的文字。在憶良的文中,也引用得有孔子的話,佛經的話,《抱樸子》、《帛公略說》等書,可想見當時已把此書和經子為伍,是不足怪的。

  本書似為「奈良朝」時代的文人所愛讀,除上述之外,《萬葉集》卷四有大伴家持贈阪上大娘的歌十五首,其中有四首,以此書中所述為根據,這是自契沖以來的學者所承認的。第一首有句曰——

  「覺Kite搔Ki探Redomo手Nimo觸Reneba」

  (驚覺攬之,忽然空手。)

  第十五首有句曰——

  「吾胸截Ni燒Ku如Si」

  (未曾飲炭,腹熱如燒,不憶吞刀,腸穿似割。)

  這些句子,都是以本書的文字做藍本而寫成的。如要探求此外間接受本書影響的歌,為數必多。

  本書入「平安朝」後,更為廣布。源順奉了勤子內親王的旨令,撰《和名類聚鈔》,即以本書的訓為典據,引用之處,凡十有四條。用為他的著作的典據的,在漢籍則有《爾雅》、《說文》、《唐韻》、《玉篇》、《詩經》、《禮記》、《史記》、《漢書》、《白虎通》、《山海經》等;在日本的書籍,則有《日本書紀》、《萬葉集又式》等。可見那時已把此書和這些書籍為伍,被人重視。又本書的文句,又為《和漢朗詠集》等所引用,或被用為「謠物」。又在《唐物語》裡,也以本書做材料,作為一場的「說話」。

  由此看來,本書雖為一篇短的小說,但在探求日本文學源流之一的古典的人,必須備於座右。其次,在日本國語學上,也是可以寶貴的,為古來學者所重視。如《和名類聚鈔》則以本書的訓為其出典,本書的訓,有不少古語的流傳。試舉一二為例。如在《萬葉集》裡,「大夫」一語,訓為Masurawo,這在古來的學者間有不少的議論。在本書內,用「大夫」的字面之處有二。慶安版本,均訓為Masurawo,因此遂決定《萬葉集》的訓義是不錯的。又本書內「未必」讀為Usrutaeni…Sezu,借此又可以推知《萬葉集》裡Ustutae一語的意義了。又「擲入火」一語,讀為「火Ni Kufuru」,借此也可以知道今語之古了。又「鬢欺蟬鬢非成鬢」裡的「欺Ki」,為《軍記物語》裡常用的字。慶安版本注云:「欺,淩輕也。」借此又足以想見背著日本國語本來的意義而這樣使用的由來。由這種見地來論本書訓義,可以得到許多的解說。又如本書訓讀時所用的假名字體,在日本文字史上,也是富有價值的資料,這已成為學界的定論,茲不復贅。

  《遊仙窟》流傳日本的版本,據吾人所見的,有古鈔本二種,版本二種。古鈔本之一,就是本書;一為名古屋真福寺所傳,北朝文和二年九月二十四日,名叫賢智的僧人所寫的一卷本。版本的一種,有文保三年四月文章生英房的序文,為慶安五年出版的「美濃紙式」六十五紙的一冊本,此本有注釋。版本的其他一種,是有「元祿三年」的序文的《遊仙窟鈔》,為「小形半紙本」,分為五卷。此種的卷頭有假名的注釋,本文是從慶安版本照樣取來的。序文裡也曾聲明。此外《經籍仿古志》載著與慶安版本同種的舊鈔本有兩部,著者(即山田氏)尚不知存於何處。

  真福寺本,曾為狩穀掖齋用為《和名類聚鈔》的考證,頗著名。但它的鈔寫,尚在本書(本書為醍醐本——譯者)十年之後。故醍醐本可說是現存版本中最古的了。

  此本為醍醐寺所藏,閱本書的跋,知為康永三年所鈔寫。原本為正安二年之物,閱跋亦可知。本書的鈔寫,後於刊本序文的年代文保三年約三十年,但原本則約在其前二十年。因這一點,所以是現在流傳的最古的本子了。

  此本為一卷軸,用白楮紙,聯以塗墨色之軸。紙寬九寸七分,繼長五丈四尺八寸四分。紙數凡三十四張,第一紙長一尺五寸四分,第二紙以下長一尺六寸三分,最後一紙,直至軸所,長一尺三寸八分,以下則卷於軸上。

  文字是用墨寫的,有天地線及縱線的墨界。界高七寸七分乃至八分。第一紙十七行餘,第二紙以下一紙為十八行,最後一紙為十五行餘,其中末尾八行無字。

  封面用淡茶色,裡面貼有金箔的紙,系有紐。似皆為後來所加者。全部均襯以紙。第一張頭上有表題,曰——

  游仙窟 全  一卷

  康永三年十月十六日摸之

  法印權大僧都宗算

  其襯貼用之紙,下端有橫的「舊記等名目」的文字反映著,因用舊紙的反面,橫著襯貼上去故也。

  漢字旁的「假名點」均用朱書,其他聲點、返點、合點則用墨記。行間及欄上的批也用墨。

  用紙襯貼時,為蟲所蛀之處,紙片位置已非原形,略見文字之形而已。例如此複製本第六頁第七行(第三紙)最後的「夜」宇的中央部分,第八頁第八行(第五紙)「尋常」的「常」字上部中央的部分,又第十頁第五行(第五紙)「難求」的「難」字的中央部分等是。

  醍醐寺本誤字不少,特依慶安版本,略為更正。

  (譯者注:安田氏原文此處有校刊記,茲從略。)

  醍醐寺本雖有不少的錯誤,但慶安版本的誤處由此本得以更正者也不少。計算最顯著者,實有二十五條。茲不遑枚舉。(下略)

  (大正十五年十二月六日。)

  (譯後記)《遊仙窟》在我國久已失傳,惟在日本文學上,發生了影響。現振鐸君向日本古典保存會求得山田孝雄氏的翻印本,因得見右文,特譯出,以覘古代中日兩國文學的交涉。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