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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書的效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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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孔子的「不學詩無以言」到「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這一個觀念是始終如一的。「士大夫」階級中既發生出這樣的一種讀書觀來,於是「讀書種子」便綿綿不絕,而國學或聖賢之學的「道統」便也借此不至中絕。父母伯叔們也常常的說道:「要勤讀,要勤讀!經書不熟(現在是改了英、算了),將來要沒有飯吃呢。」而小小的學童,也居然的知道這些「少小不努力,老大徒悲傷」一類的格言。經書的效用大矣哉! 但這些都不過是經書的塵世的效用,是經書的現實的效用。經書的效力,決不止於此。他們還有一種神秘的不可知的效力呢。 從「不學詩無以言」到「顏如玉,黃金屋」,與從「顏如玉,黃金屋」到「《周易》驅鬼,《孝經》卻敵」,其間的步級,相差並不甚遠。所以相信文字有靈的人們很容易便將經書的塵世的效力一變而為超塵世的;將經書的現實的效力一變而為神秘的不可知的。經書既有能夠使人得到「顏如玉」「黃金屋」的勢力,當然也會有能夠「驅邪卻敵,保護善良」的勢力了。 經書如何會有這樣的一種神秘的勢力,倒不是一個容易解釋的問題。這將待民俗學者、初民文化研究者、宗教學家以及心理學家的專門研究,我在這裡實在不能詳說。但我們可以告訴大眾的是,初民對於名與實,向來是分辨不清的。他們往往以為名即是實,實即是名;所以初民便相信加害於名,便能加害於實。他們往往隱匿了自己的名字,不讓別人曉得者,即恐怕他的敵人一知道他的真實的名字,便將加他本身以危害。又在多虎之地,居民往往諱虎字,而呼之為山君、山伯伯,因恐它聞呼其名而怒。而崇信狐狸的地方,居民也沒有一個人敢說一個「狐」字的,他們只稱之為「仙人」、「大仙」。由了這種的名諱便連帶的發生出了對於字的神秘觀,即相信名字以外的一切文字,也都具有相當的能力。所以宗教家念著「願上帝賜我們以福壽平安」的禱詞,卻往往變成了有力的咒語,而淨土宗的佛教徒,也以為天天念著「南無阿彌陀佛」便可以往生淨土,建無量善業。經書之所以有神秘的效力,這是其一因。又,大眾既相信聖人是具有無限權威的,既相信他們是位神、一位宗教主、一位神秘的救世主,對於他所手訂或編著的「經書」便也會自然而然的生出一種神秘的敬仰來了。由了這種神秘的敬仰,便很容易的對於他們生出一種具有魔力,能夠驅邪護正的信仰來。所以一方面,既有了「敬惜字紙」,怕作蹋聖賢的文字的恐懼心,一方面也有了握住了聖經,便具有一種神力,一種不怕邪神惡鬼來侵襲他的信賴心。 這一類的材料,隨手拾來都有。至今我們當中還有將《周易》放在枕頭箱中的事。英國的農民也常有依仗《聖經》以退卻諸邪者。蘇格蘭新生了一個孩子,怕惡鬼來偷抱了去,便將一本攤開了的《聖經》放在孩子的身邊。回教徒、拜火教徒等等,對於他們的聖經,也都有這同樣的信仰。 近來得到一部來集之編的《對山堂續太平廣記》,見其中搜集民俗學上的資料不少。其中有一節誦聖經之益,將聖經的神秘的效用搜集得很不少。故乘著一時的高興,寫了上面的一小則文字。今特在下面鈔錄其中幾段最有趣的故事。我們要曉得象這樣的信仰與傳說,在我們的民間並未曾死去。我們費些工夫去搜集他們並不是不值得的。我個人很希望各地方的相識或不相識的友人能夠幫我搜集各地關於這一類的故事。 《風俗通》:「武帝迷于鬼神,尤信越巫。董仲舒數以為言。帝驗其道,令巫詛仲舒。仲舒朝服南面,誦詠經論,不能傷害,而巫者忽死。」 《江西通志》云:「江夢孫字聿修,德安人。家世業儒,博綜經史,孝弟高潔。為江都令。先是,縣廳人每有祟禍,任位者每遷於別廳。夢孫下車,輒升廳受賀。向夜,具袍笏端坐,誦《易》一遍,怪息。」 《說頤》云:「北齊權會任助教,嘗夜獨乘驢出城東門。鐘漏已盡。有一人牽頭,一人隨後,有異生人,漸漸失路,不由本道。會心怪之,誦《易經》上篇一卷未盡,前二人忽然離散。」 吳均《齊春秋》:「顧歡字元平,吳郡人也。隱于會稽山陰白石村。歡率性仁愛,素有道風。或以禳厭而多所全護。有病邪者,以問歡。歡曰:君家有書乎?曰:惟有《孝經》。歡曰:可取置病人枕邊,恭敬之,當自差。如其言,果愈。問其故,曰:善禳惡,正勝邪。」 不再鈔下去了。讀書細心的人當可隨處找到這一類的材料。 一九二八,十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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