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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金元諸宮調考(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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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雙女奪夫諸宮調 無名氏作 「雙女奪夫」的故事,在宋、金時代當甚為流行,一提起來便無人不知,正如今日我們一提起了「待月西廂」,便無不知其為崔、張的故事一樣。可惜這故事究竟說的什麼,今已無法知道。周密《武林舊事》所載的「官本雜劇段數」裡有: 雙旦降黃龍 一本,那是以《降黃龍》的一個曲調,詠唱「雙旦」的故事的,但是否為「奪夫」的事,則不可知。又在陶宗儀《輟耕錄》所載的「院本名目」裡有: 雙捉婿(見「諸雜大小院本」類中) 一本,頗像是演唱「奪夫」的故事的。賈仲名《續錄鬼簿》載明初唐以初所撰雜劇: 四女爭夫(《陳子春四女爭夫》) 一本,也大似這故事的同類,惟由二女而增為四女,情節更為複雜耳。在元人雜劇裡,敘述「雙女奪夫」之事者頗多。最著者為趙貞女型的一類雜劇,像: 楊顯之:臨江驛瀟湘夜雨(《元曲選》本) 尚仲賢:海神廟王魁負桂英(作者編《元明雜劇輯逸》本) 等等。又關漢卿的雜劇: 詐妮子調風月(《元刊雜劇三十種》本) 也是寫的「二女奪夫」的事。宋、元戲文裡,有關於趙貞女型的故事更多,于蔡二郎、王魁外,別有所謂: 陳叔萬三負心(《南詞敘錄》著錄) 崔君瑞江天暮雪(《南詞敘錄》著錄) 林招得三負心(《南詞敘錄》著錄) 李勉負心(見沈璟《南九宮譜》引無名氏集古傳奇名散套《正宮刷子序》曲)等等;又有: 鶯燕爭春詐妮子調風月(見《永樂大典》目錄,及《南詞敘錄》) 一本,當與漢卿的雜劇敘述同一故事。像這末許多的「奪天」的故事,這部諸宮調所採用的究竟是那一個呢?這只好是付之「缺疑」的了。 八 倩女離魂諸宮調 無名氏作 「倩女離魂」的故事,見於《太平廣記》卷三百五十八,題為《王宙》,蓋即陳玄祐所作之《離魂記》。玄祐,為唐大曆間人,生平未詳。王宙幼聰悟,美容范,與舅張鎰之女倩娘,自幼相愛。倩娘亦端妍絕倫。二人長成後,常私感想於寤寐。然鎰竟許倩娘于他人,女聞而鬱抑;宙亦深恚恨,托以當調,竟赴京。夜方半,宙不寐,忽聞岸上有一人行聲甚速,須臾至船,乃倩娘徒行跣足而至。宙驚喜發狂,遂同行,至蜀,凡五年,生兩子。後倩娘思家,宙乃與俱歸。然室中乃別有一倩娘,病臥數年不起。聞倩娘至,乃飾妝更衣,出與相迎,翁然合為一體,其衣裳皆重。 此故事不見於「官本雜劇段數」及「院本名目」中,殆第一次被寫入諸宮調裡的罷。元人雜劇有: 棲鳳堂倩女離魂(趙公輔撰,今不傳) 迷青瑣倩女離魂(鄭光祖撰,有《元曲選》本)) 各一本,皆敘此事。宋、元戲文裡也有: 迷青瑣倩女離魂(見沈璟《南九宮譜》所載南鐘賺「集六十二家戲文名」) 一本。大約自諸宮調彈唱著之後,這故事便成了很流行的一個題材的了。 九 崔護謁漿諸宮調 無名氏作 崔護事見《本事詩》(據《歷代詩話續編》本),知者已多,無煩再引。周密《武林舊事》所載「官本雜劇段數」,其中有關於崔護事者二本: 崔護六么 崔護逍遙樂 元人雜劇裡也有敘述崔護事者二本: 崔護謁漿(白仁甫撰,今佚) 崔護謁漿(尚仲賢撰,今佚) 明人孟稱舜也有雜劇一本: 人面桃花(《盛明雜劇初集》本) 這些皆是敘述崔護事的「雜劇詞」與「劇本」,並這部諸宮調而共有六種矣。 十 雙漸趕蘇卿諸宮調 無名氏作 雙漸蘇卿事為宋、元人所最豔稱。《雍熙樂府》中詠雙漸蘇卿事者無慮十餘套。陶宗儀《輟耕錄》所載「院本名目」裡有: 調雙漸(在「諸雜大小院本」類中) 一本。宋、元南戲中,有: 蘇少卿月夜泛茶船(見《永樂大典》目錄及《南詞敘錄》) 一本。元人雜劇裡,也有王實甫所撰: 蘇少卿月夜販茶船(今佚,有殘文見作者的《元明雜劇 輯逸》中) 一本,及庾天錫所撰: 蘇少卿麗春園(見《錄鬼簿》,今佚) 一本。這些作品的時代,類皆在這部諸宮調後,多少總當受有她的影響的,雖然未必定是像王實甫《西廂記雜劇》之出於《董西廂》似的那末亦步亦趨的。自關漢卿以下,凡是元劇說到妓女文人的相戀,便莫不引雙漸、蘇卿事為本行的典故。這故事竟成了宋、元時最流行的人人皆知的一個典實了。石君寶的《諸宮調風月紫雲亭》,也說到這部諸宮調。最有趣的是,在一百二十回本的《水滸全傳》裡,有一段說到白秀英作場說唱「雙漸趕蘇卿」的事: 鑼聲響處,那白秀英早上戲臺參拜四方,拈起鑼棒如撒豆般點動。拍下一聲界方,念了四句七言詩,便道:「今日秀英招牌上明寫這場話本是一段風流韞藉的格範,喚做《豫章城雙漸趕蘇卿》。」說了閒話又唱,唱了又說,合棚價眾人喝采不絕。……那白秀英唱到務頭,這白玉喬按喝道:「雖無買馬博金藝,要動聰明鑒事人。看官喝采道是過去了,我兒且回一回。」 ——第五十一回,《插翅虎枷打白秀英》 在《英雄譜》本的《水滸傳》裡,這段事是第四十七回(《雷橫枷打白秀英》),所敘的與一百二十回本無甚出入。在這一般話裡,可注意的是:白秀英說唱的乃是《豫章城雙漸趕蘇卿》的話本。但她雖是「說了閒話又唱,唱了又說」的舉動,卻似專注重在唱,故以說為「閒話」,而聽眾所喝采者也當然是注意在她的歌聲;且下臺聚錢時,也必待要「唱到務頭」處。這種種,都可證明她所說唱的「話本」並不是一部什麼平常的流傳于宋、元間的話本(宋、元話本裡也夾著唱,但究竟是以說為主,非以唱為主)。或者,她所說唱的竟是一部《雙漸蘇卿諸宮調》也說不定。就其說唱的情形看來,大有是在說唱諸宮調的可能。至於話本二字,意義本甚含糊,其所包括也甚廣泛。傀儡戲有話本,影戲也有話本(《都城紀勝》云:「凡傀儡敷演煙粉靈怪故事,鐵騎公案之類,其話本或如雜劇或如崖詞。……凡影戲乃京師人初以素紙雕鏃,後用彩色裝皮為之。其話本與講史書者頗同,大抵真假相半。」)甚至說經,說參請,商謎等等也各有其話本。話本的意義既可以包括到傀儡戲乃至影戲的劇本,又何不可並包括到諸宮調呢(董解元也自稱其所作為話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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