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淨與醜(4)


  四 草頭王——淨

  過了不久時候,在戲曲裡,淨和醜的性質便漸漸的有了定型,雖然有時仍不免露出「插科打諢」的原形出來——象時劇《借靴》的淨、醜互諢,《繡襦記》「教歌」的淨、醜的胡鬧——但大抵總顯露著明白而固定的型式。

  淨是草頭王,而醜是其軍師、參謀。

  且先說「淨」色。

  凡番王、草頭王、叛逆者,凡獨當一面,自立一幟,割據一方的,在傳奇裡,皆是以「淨」色扮之。

  張四維的《雙烈記》,其「淨」色是方臘:

  〔點絳唇〕據嶺依川,睦州獨擅居南面;地窄邦偏,遂不得俺一統山河願。

  是金兀術:

  〔點絳唇〕孫武神謀,項籍威武,誰為伍!笑俺單于,曾占中原否?

  王基霸業今朝定,舉鼎拔山蓋世強。看俺腳尖踏踏處,猶如猛虎咬群羊。

  邱濬的《舉鼎記》,其「淨」色便扮著秦君:

  孤家秦穆公,身占陝地之尊,位列諸侯之上。當今周天子把朝綱託付孤家執掌,眾諸侯推為長。因此秦國稱為上邦。但雖稱陝地之尊,怎及我九五之貴。意欲謀占一統,未知天意如何,且與眾卿商議。洪升的《長生殿》,其「淨」色便扮著安祿山:

  〔杏花天〕狼貪虎視威風大,鎮漁陽兵雄將多。待長驅直把崤秦破,奏凱日齊聲唱歌。

  不必再多舉了。總之,這些「草頭王」,其欲望是極大的,其野心是不可限量的;如果不遇到什麼阻礙,他們是要成就統一天下的弘業的。但可惜,他們的冒失的野心,總是遭到了失敗。「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他們便終於只是「草頭天子」而已。他們鼓動了一場風波,結果是毫無所得。

  這是第一種。

  再有,凡奸臣、權相,凡把持政權,濫用勢力,瘦天下以肥其身的,在傳奇裡,也皆是「淨」色扮之。

  無名氏《鳴鳳記》裡的權相嚴嵩,是以淨扮之的:

  〔菊花新〕親臣密邇佐明君,順旨承顏稱上心,邊塞羽書聞,但幸中原平靜。

  餘聿雲(翹)《量江記》裡的被李後主寵用著的皇甫將軍,也是以「淨」扮之的:

  〔字字雙〕身居虎帳統貔貅,防寇。戰策兵書未細求,將就。只有酒量最稱優,自幼。堆花鏡幾百甌,不勾!

  〔皂羅袍〕自是君王福厚,看長江千里浪靜波收,何須桑土系心愁,且憑花酒開眉皺。清平世界,家家詠謳,明良氣象,時時勸酬。何妨下盡嚴城漏!

  姚茂良《精忠記》裡的「淨」色,扮的便是秦檜:

  〔探春令〕心藏機事,有誰知,取嶽飛班師。管教一命歸泉世,方遂我平生志。

  梅鼎祚《玉合記》裡「淨」色扮的是楊國忠;但洪升《長生殿》卻比較的進步了,安祿山既以淨扮,便將楊國忠改作了副淨。其實質卻是不殊的。

  總之,這些奸臣、權相,他們雖沒有草頭王的併吞天下、統一江山的野心,但其欲望也是很大的,不過他們的氣魄卻較小,只能成為「萬人之上,一人之下」的宰相罷了;他們的貪欲向另一方面走,就是貪污與固位。為了搜括金錢與維持權位,他們是無惡不作的。他們仍是以個人主義為出發點而把持、壟斷、搜括一切的。

  再有,凡強豪勢要之家,土棍地霸之流,惡吏狠卒之屬,乃至有錢的富商大賈們,凡濫用其勢力以欺壓善良,為害地方,興波作浪的,在傳奇裡便也皆以「淨」色扮之。

  從《小孫屠》裡的朱令史,《荊釵記》裡的孫汝權,以至後來的許多鼓動風濤,使善良者家破人亡的「歹」角,皆是「淨」。

  李玄玉《永團圓》裡江納便是以淨扮的。他具有一雙勢利眼。見了他貧了的女婿,假裝做路人,大為不悅:

  〔朝天子〕……破醃臢布袍,苦零丁醜貌,小曹小曹,真小曹。蠢東床,埋冤月老,埋冤月老!

  以此一念,便逼他休妻。

  許自昌《水滸記》裡的張三郎,也是以淨扮的,他和朱令史正是一流。大抵「淨」色對於「美好」的東西是沒有不起貪念,不去追求的,不論其為權位,其為勢力,其為金錢,或其為美人。

  無名氏《黃孝子》傳奇裡的一個淨,萬戶木華黎,便也是漁色之徒。

  前日江西戰勝回來,擄得美貌哈噋無數,今日閒暇,不免分付準備打辣酥,內中選幾個美貌的來奉酒唱曲,再成婚媾,有何不可。

  張鳳翼《祝發記》裡的一個淨,先鋒孔景行,也便是這樣的一個人物:

  〔出隊子〕先鋒猛將,先鋒猛將,陷陣攻堅誰敢當。金珠擄掠已盈筐,只少個妖燒在洞房。惱殺我良宵獨自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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