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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傳奇文的興起(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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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開元、天寶的全盛時代,只是一個歌詩的全盛時代而已。傳奇文反而感到寂寞。直到大曆(公元766~779年)的時候,方才有沈既濟起來,第一個努力于傳奇文的寫作。既濟為蘇州吳人,曾和蕭穎士子存相友善。以楊炎薦,召拜左拾遺,史館修撰。貞元時,炎得罪,既濟也貶為蘇州司戶參軍。後官至禮部員外郎卒(約公元750~800年)。既濟所作有《枕中記》(《太平廣記》卷八十二題作《呂翁》)及《任氏傳》,皆大傳於世。《枕中記》敘盧生於一頓黃粱還未熟的夢境中,遍歷了人間的富貴榮華,亦嘗遇厄境;以此,醒後,便憮然若失,功名之念頓灰。元馬致遠的《黃粱夢》劇,明湯顯祖的《邯鄲記傳奇》,皆衍此事。但既濟已有所本。幹寶《搜神記》中有楊林入夢事,與此悉同。盧生便是楊林的化身罷。《任氏傳》(《廣記》卷四百五十二)敘妖狐化為美女,嫁鄭生。不為強暴所屈。後出行,遇獵犬,現原形而被殺死。鄭生購其屍葬之。宋、金間諸宮調有「鄭子遇妖狐」,即衍其事。 大曆間又有陳玄佑者,作《離魂記》。敘張鎰女倩娘與王宙相戀。但鎰別以女許嫁他人。宙鬱鬱別去。倩娘追之同行,後生二子,歸省鎰;大駭。蓋室中別有一倩娘在著,病臥已久,聞她至,自起相迎,兩身合為一。離去者原來是倩娘的魂。玄佑生平未知,而此記則流行甚廣。元鄭德輝有《倩女離魂》劇。 略後,元和間有沈亞之者,為韓愈之門徒,字下賢,吳興人,元和十年進士第。後為南康尉,終郢州掾。集今存。集中有《湘中怨》,記鄭生遇龍女事;《異夢錄》,記邢風夢見美人及王炎夢侍吳王,作西施挽歌二事;《秦夢記》則自敘夢入秦為官,尚秦穆公公主弄玉,後弄玉死,秦穆公乃遣之歸事。亞之文名甚盛,李賀有《送沈亞之歌》,中有「吳興才人怨春風」云云,李商隱也有《擬沈下賢》詩。但他這幾篇傳奇文,都無甚情致,《秦夢》固遠在《南柯》下,而《湘中怨》也大不及《柳毅傳》。 《南柯記》為李公佐作。公佐亦元和間人,字顓蒙,隴西人。嘗舉進士,元和中為江淮從事。大中時猶在。《南柯》敘淳於棼夢入古槐穴中,為大槐國王駙馬,拜南柯太守,生五男二女。後與檀蘿國戰敗,公主又死,王遂送之歸。既醒,則「斜日未隱於西垣,余樽尚湛於東牖,夢中倏忽,若度一世矣」。和《枕中記》是此類傳奇文中的兩大傑作。而《枕中記》於情意的惝怳動人處似猶欠他一著。明人湯顯祖作《南柯記傳奇》,即衍其事。公佐還作《謝小娥傳》,敘小娥變男子服,刺殺其仇人事;《盧江馮媼》,敘媼見女鬼事;《李湯》,敘水神無支祁事。皆無甚趣味,其情致都遜《南柯》。 《柳毅傳》為李朝威作。朝威,隴西人,生平不知。當也是這時代的人物。《柳毅傳》敘柳毅下第,為龍女傳書,後乃結為姻眷事。元人戲曲敘此事者不少。尚仲賢有《柳毅傳書》劇,李好古有《張生煮海》,也敘龍女事,並與此有關。所謂「龍女」,在中國古代並無此物。可能是由印度所給予我們的許多故事裡傳達進來的。 相傳為牛僧孺所作的《周秦行紀》,也當寫於此時。李德裕嘗作《周秦行紀論》,欲因此文致僧孺罪。蓋此文本為德裕客韋瓘作,正要用以傾陷僧孺者。但這個文字獄竟沒有羅織成功,徒成為牛、李交惡案中的一個談資而已。《周秦行紀》托僧孺自敘,謂他於某夜旅中,夢見古帝王的後妃與之宴樂,並以昭君薦寢。其情境無殊于《遊仙窟》、《秦夢記》諸作,似更為淺露無聊。僧孺自有《玄怪錄》,今佚;《太平廣記》尚載若干則。其瑣屑無當,大類六朝故事集,置之唐傳奇文裡,其貌頗為不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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