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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北朝的文學(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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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當梁元帝時(公元552~554年),庾信、王褒相繼為北人所羈,所擄,遂留於北方不歸。在北地,他們二人發生過不少的影響。庾信初嘗聘東魏,文章辭令,盛為鄴下所稱。還為東宮學士。侯景之亂,信奔江陵。元帝時,奉使于周。遂被羈留長安,不得歸。屢膺顯秩,拜洛州刺史。陳、周通好,南北流寓之士,各許還其舊國。陳氏乃請王褒及信等十數人。周人唯放回王克、殷不害等。信及褒並留而不遣。遂終於北方。 王褒之入北方,事在梁元帝承聖三年(公元554年),較庾信為略後。是年,周師征江陵,元帝授褒都督城西諸軍事。軍敗,從元帝出降。同時北去者還有王克、劉瑴、宗懍、殷不害等數十人。他們到長安時,周太祖喜道:「昔平吳之利,二陸而已。今定楚之功,群賢畢至,可謂過之!」後為宣州刺史。 這二人所作,原是齊、梁的正體,然到了北地之後,作風卻俱大變了。由浮豔變到沉鬱,由虛誇變到深刻,由泛泛的駢語,變到言必有物的美文。因此,庾、王在公元554年後之作,遂在齊、梁體中,達到了一個未之前有的最高的成就。像那樣的又深摯又美豔的作風,是六朝所絕罕見的。我們看子山的《擬詠懷》: 楚材稱晉用,秦臣即趙冠。 離宮延子產,羈旅接陳完。 寓衛非所寓,安齊獨未安。 雪泣悲去魯,淒然憶相韓。 唯彼窮途慟,知余行路難。 懷抱獨惛惛,平生何所論。 由來千種意,並是桃花源。 穀皮兩書帙,壺盧一酒樽。 自知費天下,也複何足言! 以及「涸鮒常思水,驚飛每失林」,「倡家遭強娉,質子值仍留」,「不特貧謝富,安知死羨生」,「楚歌饒恨曲,南風多死聲」,「其面雖可熱,其心長自寒」(以上並《擬詠懷》中句),「胡塵幾日應盡,漢月何時更圓」(《怨歌行》),「值熱花無氣,逢風水不平」(《慨然成詠》),等等,並是很露骨的悲怨所積的憤辭!處在這樣的一個逆境之下,當然所作會和酒酣耳熱、留連光景的時候的愉辭大為不同。他的《哀江南賦》,尤為一代絕作。家國之思,身世之感,胥奔湊於腕下,故遂滔滔不能自已。和僅僅吊古或詠懷之作,其胸襟之大小是頗為不相牟的。其《序》云:「燕歌遠別,悲不自勝。楚老相逢,泣將何及。畏南山之雨,忽踐秦庭,讓東海之濱,遂餐周粟。下亭漂泊,皋橋羈旅。燕歌非取樂之方,魯酒無忘憂之用。追為此賦,聊以記言。不無危苦之詞,唯以悲哀為主。日暮途窮,人間何世!」被羈而見亡國之痛,充耳唯聞異國之音,能不「悽愴傷心」麼?環境迫得子山不得不腆顏事敵。這使他竟有「安知死羨生」之歎。然這種悲憤的歌聲,卻使他的後半生的所作,較之一般齊、梁之什,都更為偉大了!生丁百凶,僅得造成一大詩人,亦可哀已! 王褒入周後所作,與子山有同調。這緣環境相同,心聲遂亦無歧。像褒的《渡河北》(《苑詩類選》作範雲詩,非)。 秋風吹木葉,還似洞庭波。 常山臨代郡,亭障繞黃河。 心悲異方樂,腸斷《隴頭歌》。 薄暮臨征馬,失道北山阿。 以及「寂寞灰心盡,摧殘生意餘」(《和殷廷尉歲暮》),「猶持漢使節,尚服楚臣冠;飛蓬去不已,客思漸無端」(《贈周處士》)等,還不是和子山「其心長自寒」之語相類麼?當汝南周弘正自陳聘周時,周帝許褒等通親知音問。褒贈弘正弟弘讓詩,並致書道:「嗣宗窮途,楊朱歧路。征蓬長逝,流水不歸。舒慘殊方,炎涼異節。……還念生涯,繁憂總集。視陰偈日,猶趙孟之徂年;負枚行吟,同劉琨之積慘。河陽北臨,空思鞏縣,霸陵南望,還見長安。所冀書生之魂,來依舊壤,射聲之鬼,無恨他鄉。白雲在天,長離別矣!」 像這樣的情調,是六朝的不幸的人士們所常執持著的,為什麼在六朝會造作出許多李陵、蘇武的故事,以及把許多古詩都歸在蘇、李名下,還要偽作什麼《李陵答蘇武書》之類,大約都不是沒有意義的罷!那些心抱難言之痛的士大夫們,以今比古,便不得不有「李陵從此去」(庾信詩)的寄託的文章。被陷在同樣環境之下的士大夫們,從五胡之亂以後起,蓋不僅庾信、王褒等區區可指數的若干人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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