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鄭振鐸 > 中國文學史 | 上頁 下頁 |
例言 |
|
一、中國文學史的編著,今日殆已盛極一時;三兩年來,所見無慮十餘種,惟類多因襲舊文。即有一二獨具新意者,亦每苦於材料的不充實。本書作者久有要編述一部比較能夠顯示出中國文學的真實的面目的歷史之心,惜人事倥傯,僅出一冊而中止(即商務印書館出版的《中國文學史》中世卷第三篇第一冊)。且即此一冊,其版今亦被毀於日兵的炮火之下,不復再得與讀者相見。因此發憤,先成此簡編,供一般讀者的應用。他日或仍能把那部較詳細的中國文學史完成問世。 二、許多中國文學史,取材的範圍往往未能包羅中國文學的全部。其僅以評述詩古文辭為事者無論了,即有從詩古文辭擴充到詞與曲的,擴充到近代的小說的,卻也未能使我們滿意。近十幾年來,已失的文體與已失的偉大的作品的發現,使我們的文學史幾乎要全易舊觀。絕不是抱殘守缺所能了事的。若論述元劇而僅著力於《元曲選》,研究明曲而僅以《六十種曲》為研究的對象,探討宋、元話本,而僅以《京本通俗小說》為探討的極則者,今殆已非其時。本書作者對於這種新的發現,曾加以特殊的注意。故本書所論述者,在今日而論,可算是比較完備的。 三、因此,本書所包羅的材料,大約總有三之一以上是他書所未述及的;像唐、五代的變文,宋、元的戲文與諸宮調,元、明的講史與散曲,明、清的短劇與民歌,以及寶卷、彈詞、鼓詞等等皆是。我們該感謝這幾年來殷勤搜輯那些偉大的未為世人所注意的著作的收藏家們。沒有他們的努力與幫助,有許多中國文學史上的重要的作品是不會為我們所發現的。 四、他書大抵抄襲日人的舊著,將中國文學史分為上古、中古、近古及近代的四期,又每期皆以易代換姓的表面上的政變為劃界。例如,中古期皆開始于隋,近古期皆終止於明。卻不知隋與唐初的文學是很難分別得開的;明末的文壇上的風尚到了清初的幾十年間也尚相承未變。如何可以硬生生的將一個相同的時代劈開為兩呢?本書就文學史上的自然的進展的趨勢,分為古代、中世及近代的三期,中世文學開始於東晉,即佛教文學的開始大量輸入的時期;近代文學開始於明代嘉靖時期,即開始於昆劇的產生及長篇小說的發展之時。每期之中,又各分為若干章,每章也都是就一個文學運動,一種文體,或一個文學流派的興衰起落而論述著的。 五、本書不欲多襲前人的論斷。但前人或當代的學者們的批評與論斷,可采者自甚多。本書凡採用他們的論斷的時候,自必一一舉出姓氏,以示不敢掠美,並注明所從出的書名、篇名。 六、中國文學史的附入插圖,為本書作者第一次的嘗試。作者為了搜求本書所需要的插圖,頗費了若干年的苦辛。作者以為插圖的作用,一方面固在於把許多署名作家的面目,或把許多我們所愛讀的書本的最原來的式樣,或把各書裡所寫的動人心肺的人物或其行事顯現在我們的面前;這當然是大足以增高讀者的興趣的。但他方面卻更有一個重要的原因。使我們需要那些插圖的,那便是,在那些可靠的來源的插圖裡,意外的可以使我們得見各時代的真實的社會的生活的情態。故本書所附插圖,于作家造像,書版式樣,書中人物圖像等之外,並儘量搜羅各文學書裡足以表現時代生活的插圖,複製加入。 七、本書所附插圖,類多從最可靠的來源複製。作家的造像,尤為慎重,不欲以多為貴。在搜集所及的書本裡,珍秘的東西很不少,大抵以宋以來的書籍裡所附的木版畫為採擷的主體,其次亦及於寫本。在本書的若干幅的圖像裡,所用的書籍不下一百餘種,其中大部分胥為世人所未見的孤本。一旦將那許多不常見的珍籍披露出來,本書作者也頗自引為快。為了搜求的艱難,如有當代作家,要想從本書插圖裡複製什麼的話,希望他們能夠先行通知作者一聲。 八、得書之難,於今為甚。惡劣的書版,遍於坊間,其誤人不僅魯魚亥豕而已。較精的版本,則其為價之昂,每百十倍之。更有孤本珍籍,往往可遇而不可求。在現在而言讀書,已不是從前那樣的抱殘守缺,或僅僅利用私家收藏所可滿意的了。一到了要研究一個比較專門的問題,便非博訪各個公私圖書館不可。本書於此,頗為注意。每於所論述的某書之下注明有若干種的不同的版本,以便讀者的訪求,間或加以簡略的說明。其於難得的不經見的珍籍,並就所知,注出收藏者的姓名(或圖書館名)。其有收藏者不欲宣佈的,則只好從缺。但那究竟是少數。 九、近來「目錄學」云云的一門學問,似甚流行;名人們開示「書目」的傾向,也已成為風尚。但個人的嗜好不同,研究的學問各有專門,要他熟讀《四庫書目》,是無所用的,要他知道經史子集諸書的不同的版本,也是頗無謂的舉動。故所謂「目錄學」云云,是頗可致疑的一個中國式樣的東西。但讀書的指導,卻不是絕對不可能的事。關於每個專門問題,每件專門學問的參考書目的列示,乃是今日很需要的東西。本書于每章之後,列舉若干必要的參考書目,以供讀者作更進一步的探討之需。 《四庫全書》,即《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也稱《四庫全書總目》。 古物陳列所,我國第一家國立博物館,成立於1914年。今故宮博物院前身的一部分。 十、本書的論述著重于每一個文學運動,或每一種文體的興衰,故於史實發生的詳確的年月,或未為讀者所甚留意,特於全書之末,另列「年表」一部,以綜其要。 十一、「索引」為用至大,可以幫助讀者省了不少無謂的時力。古書的難讀,大都因沒有「索引」一類的東西之故。新近出版的著作,有索引者還是不多,本書特費一部分時力,編制「索引」,附於全書之後,以便讀者的檢閱。(以上兩種,尚未成稿。) 十二、本書的編著,為功非易。十餘年來,所耗的時力,直接間接,殆皆在於本書。隨時編作的文稿,不特盈尺而已。為了更詳盡的論述,不是一時所能完功,便特先致力於本書的寫作。故本書雖只是比較簡單的一部文學史的綱要,卻並不是一部草率的成就。 十三、本書的告成得諸好友們的幫助為多。珍籍的借讀,材料的搜輯,插圖的複製,疑難的質問,在在皆有賴於他們。該在此向他們致謝!在其中,北京圖書館,故宮博物院,古物陳列所,顧頡剛先生,郭紹虞先生,和幾位藏書家尤為本書作者所難忘記。涵芬樓給予作者之便利最多;不幸在本書出版的前數月,涵芬樓竟已成為絳雲之續,珍籍秘冊,一時並燼。作者對此不可償贖的損失,敬申哀悼之意! 【涵芬樓,商務印書館上海時期的藏書樓。1904年由張元濟創設,1909年正式命名。】 【絳雲,即絳雲樓;明末清初錢謙益的藏書樓。】 十四、在這個多難的年代,出版一部書是談何容易的事。苟沒有許多友好的好意的鼓勵,本書或未必在今日與讀者相見。再者,本書的抄錄、校對,以劉師儀女士及我妻君箴之力為最多,應該一併致謝! (公元1932年5月22日 作者于北平)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