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俗文學史第十一章寶卷四

第十一章寶卷四(1)

　　關於神道的故事，在寶卷裡寫的也不少。由寫菩薩、佛而擴充到寫神仙，寫道教裡的諸神，在中國是並不覺為奇的。唐、宋以後，佛道二教差不多已是合流了。哪一個佛寺裡沒有供奉著財神、藥王、土地等等神道呢？一般人最畏敬的關公（關帝），在佛寺裡，便也成為「至聖伽藍」，為重要的護法神之一了。

　　寫關公故事的寶卷不止一二本。這裡引清初刊本的《銷釋萬靈護國了意至聖伽藍寶卷》的一段為例：

　　先凡後聖誠功玄妙修心品第二

　　〔耍孩兒〕

　　黃昏夜靜更深後，急令關平掌上燈。《春秋》、《左傳》從頭論：先皇后代興世事，幾帝真明幾帝昏。功勞十大成何用！如今奸謀當道，不顯忠臣。

　　想先主，恩義深。三兄弟，無信音。中原妄受奸賊奉，忽聞階前關平報，見有伯母討信音。關某出戶迎接，敬到庭前坐下。二皇嫂茶罷一鐘，訴舊因，題起先主心中痛。奉勸皇嫂歸宅院，主有消息就起身。將車輦，安排定，不必遲慢，各用虔誠。

　　關皇叔辭曹公，有孟德，不放鬆。修書一奉差人送，拜上丞相多用意，府庫金銀用鎖封；賜來美女不從用，點就五百梟刀手，傳與關平要起身，將車輦圍隨定，寶纛旗上書金字。上造關王鬼怕驚。誰人敢違吾軍令，赤兔馬踏碎曹公相府，昆吾劍剪草除根。

　　關王聖賢忠直心，合家眷等相當人。

　　全憑志剛為根本，務要尋著主人公。

　　關聖賢，令關平，當知左右。

　　刀出鞘，弓上弦，各逞威風。

　　攢車輦，保家眷，小心在意。

　　曹丞相，金銀器，休帶分文；

　　好綾錦，十顏女，盡都放下，

　　花紅景，財色事，墜落靈根，

　　打一面，志剛旗，遮天映日，

　　上寫著，關公號，鬼怕神驚。

　　甘梅妃，告皇叔，大行方便。

　　粉面上，珍珠滾，濕透衣襟。

　　發誓願，合家眷，同綠一會。

　　得步地，成證果，萬古標名。

　　在中原，身久住，通無音信。

　　甘梅，三國蜀先主劉備的夫人，後主劉禪追尊為昭烈皇后。

　　有孟德，生奸智，落而無功。

　　出中原，曹丞相，軍馬勢重。

　　二皇叔，身孤單，怎與相爭？

　　關聖賢，既聽說，銀牙咬碎。

　　量曹賊，兵百萬，掃蕩浮塵。

　　令關平，攢車輦，即時就起。

　　五百個，精兵將，前後隨跟。

　　放一個，襄陽炮，曹兵知會。

　　關聖賢，辭曹公，直到相府。

　　千拜上，萬拜上，敬奉吾身。

　　挽絲剛，赤兔馬，佯常去了。

　　二柳須，風擺動，一似天神。

　　關公聖賢勇猛直神，辭別曹操，出寨離營，中原殺氣，勇猛威風，忠心無二，逼退奸臣，直至橋邊，眷屬先行。關平在意，各人用心，認定線路，去找當人。關聖勒馬久住，等曹公，刀尖挑起絳紅袍，退曹兵。

　　聖賢勒馬站橋中，孟德定計生奸心，赤兔威武連聲吼，逼退貪嗔妄想心。

　　又有《藥王救苦忠孝寶卷》的，敘述醫士孫思邈事。思邈隋唐間人，居太白山，精於醫道，著有《千金要方》。世尊之為藥王菩薩。這裡敘的是思邈因救了白蛇，乃得受到諸助，成道為藥王菩薩事。

　　思藐救白蛇分第五

　　思藐，應為思邈，即唐代淫學家孫思邈，世稱藥王，醫藥行業奉其為祖師。

　　〔山坡羊〕

　　孫思藐虔誠參道，每日家收丹煉藥，時時下苦，將五氣一處烤，將六門緊閉牢，三昧火往上燒，煉就了無價之寶。還源路才有著落，聽著出世人委實少，聽著把光陰休誤了。

　　話說思藐將家財舍盡，采百草為藥。聖心有感，驚動東海龍王太子，出水遊玩，變一白蛇，落在沙灘。牧羊頑童，鞭牛童子，鞭棍亂打。多虧孫思藐救我一命。龍王聽說有恩之人，當時可報，巡海夜叉，速去請他進來。

　　夜叉聽說不消停，

　　辭別龍王出龍宮。

　　小太子，遊玩時，落在沙灘。

　　變白蛇，不得的，受苦艱難。

　　鞭的鞭，棍的棍，亂打太子。

　　小太子，難展掙，跳跳鐫鐫。

　　不一時，孫思藐，采藥到此。

　　叫小童，不要打，走到跟前。

　　急慌忙，將白蛇，托在筐內。

　　到海邊，放在水，禱祝龍天：

　　是龍王，早歸海，父子相見，

　　是白蛇，在水內，恁意作歡。

　　小太子，得了水，灑灑樂樂，

　　進龍宮，見父王，兩淚千行。

　　老龍王，問太子，因何煩惱？

　　太子說，我出海，遭棍遭鞭；

　　多虧了，孫思藐，救我一命。

　　若不是，孫思藐，怎的回還！

　　老龍王，聽的說，當得可報！

　　得他恩，要忘了，怎行聖賢？

　　叫夜叉，出海岸，去藐思藐。

　　有夜叉，出了海，來到岸邊；

　　告思藐，老龍王，著我請你。

　　進海去，報你恩，謝你前緣。

　　思藐、夜叉進的龍宮，忽的把眼睜，看見龍王，唬一大驚。龍王開言，高叫先生，休要害怕，答報你恩情。

　　進得龍宮內，看見老龍王。

　　思藐心害怕，龍王問短長。

　　孫思藐進龍宮分第六

　　〔畫眉序〕思藐進龍宮，忽的抬頭把眼睜。才觀見龍宮海藏，唬一失驚。老龍王慌忙上前，告先生休要心動。你聽，我得你恩情重，多虧你搭救小龍。

　　思藐告龍王：累劫有緣遇上蒼。你本是真龍帝主，海底包藏。我有緣進你海來，可憐見把我饒放。恓惶，把我母親望見，老母不忘龍王。

　　話說老龍王說：孫先生休要害怕！昨日救吾太子，得你大恩，不肯有忘。思藐聽說，雙膝跪下。肉眼凡胎，衝撞太子，望老龍王赦我無罪。王曰：罪從何來？得你大恩，我今答報與你夜明珠一顆，進上朝廷，加官贈職，永不采藥為活。思藐告曰：藝人不富，富了不做。不爭收了寶貝，朝廷加我高官，不得舍藥，違父願心，忤逆之人！王曰：不用寶貝，金銀盡著你拿。思藐曰：不要寶貝，豈用金銀，王曰：不用金寶，我吃的珍饈百味，與天齊壽。你受天福罷。思藐曰：我三件事不全：第一件有母親在堂，第二件舍藥為生，第三件重發重願采百草救人。龍王說：將何報答？三太子跪下，有一本海上仙方，與孫先生拿去，看方舍藥，再不采草。孫思藐得仙方，辭別龍王，出離大海。

　　思藐搭救小龍王。

　　進海得了海上方。

　　孫思藐，東洋海，得了仙方；

　　雙膝跪，眼流淚，拜謝龍王。

　　辭別了，老龍王，出離大海，

　　急速走，來到家，拜見親娘。

　　老母見，孫思藐，開言動問：

　　你因何，去三日？你在何方？

　　孫思藐，聽母說，回言告母；

　　我昨日，采百草，遊到山場。

　　牧牛童，輪鞭棍，亂打太子。

　　我有緣，將太子，送入東洋。

　　三太子，見親父，將我舉薦。

　　老龍王，聖賢心，得恩不忘。

　　他把我，請入在，東洋大海。

　　將寶貝，要與我，進上君王。

　　我再三，不受他，財帛寶貝。

　　老龍王，他與我，海上仙方。

　　我如今，不采草，看方舍藥。

　　不圖財，救天下，一切賢良。

　　得了仙方，辭別龍王，回家望親娘。老母從頭問，問家常一去三日，今才還鄉。思藐從頭說與母親娘。

　　思藐告親娘，得了海上方。
　　要救男和女，滅罪又消殃。

　　這一類道教的諸仙諸神的故事和佛菩薩的故事相同，也是勸化世人為善的，像《藍關寶卷》，寫的是韓湘子度其叔父愈事；《呂祖師度何仙姑因果卷》寫的是呂洞賓勸化何仙姑學道成仙事。最有趣味的一個寶卷，乃是《土地寶卷》（一名《先天原始土地寶卷》）。把白髮蒼蒼的土地公公作為一個與玉皇大帝鬥法的英雄，這是從來不曾有過的一個傳說。

　　這裡寫的是天與地的鬥爭；寫的是「大地」化身的土地神如何的大鬧天宮，與諸佛、諸神鬥法。他屢困天兵天將，成為齊天大聖孫悟空以來最頑強的「天」的敵人。顯然的，這寶卷所敘述的受有《華光天王傳》和《西遊記》的影響。但在作風上卻完全成為獨特的一派。作者描寫那頑皮無賴的小老頭兒土地，與他的如何制服天兵天將，以及兩方交鋒的情形，完全超出了一般的鬥法和戰爭的佈局之外。其中充滿了幽默的趣味。這一個寶卷，見到的人恐怕很少，故多引數節於下：地被擄到靈山，給投入爐火中焚斃。但土地的肉體雖死了，他的靈魂卻是永在的，無往而不在的。佛祖遂遣使者遍游天下，使窮鄉僻壤，大家小戶，無不建立土地祠與土地神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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