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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變文 六(2)


  不料泥神卻離廟而出,一步一倒,直至大王馬前,禮拜乞罪。於是國王才知太子是異人,不復加害。

  但太子年登十九,戀著五欲。天帝釋欲感悟他,乃各化一身,於此四門,乘太子巡曆四門之時,欲令太子,「悟其生死」。太子周曆了四門之後,便感到「生老病死」的苦痛,而決意欲棄去一切而到雪山修道。

  這裡寫太子曆見生老病死之苦的情形,當然要比《太子贊》一類的敘事歌曲寫得詳細,寫得高明。

  太子在雪山修道時,「日食一麻或一麥,鵲散巢窠頂上安」。

  太子一從守道,行滿六年。當臘月八日之時下山,于熙連河沐浴。為久專懇行,身力全無,唯殘骨筋,體尤困頓。河中洗濯,浣膩潔清,既欲出來,不能攀岸。感文殊而垂手,接臂虛空,承我佛于河灘,達於彼岸。遂逢吉祥長者,鋪香草以殷勤,紫磨嚴身,金黃備體。云云:

  六年苦行志殷勤,四智俱圓感覺身。
  下向熙連河沐浴,上登草座勸黎民。
  紫金滿覆於其體,白毫光相素如銀。
  文殊長者設願厚,供養如來大世尊。

  我如來既登草座,觀心未圓,忽逢姊妹二人,一時迎前拜禮,口稱名號。是阿難陀田中牧牛,常遊野陌,每將乳粥,供養樹神。偶見世尊,回特獻俸。又感四天王掌缽,來奉於前,並四缽納一盂中,可集三鬥六升。三鬥者降其毒,六升者則六波羅蜜因是也。既備功圓,便能至聖。遂往金剛座上,獨稱三界之尊,鷲嶺峰前,化誘十方情識。降天魔而戰攝,伏外道以魂驚。顯正摧邪,歸從釋教。云云:

  自登草座睹難陀,回將乳粥獻釋迦。
  四王掌缽除三毒,功圓淨行六波羅。
  金剛座中嚴靈相,鷲嶺峰前定天魔。
  八十隨形皆願備,三十二相現娑婆。

  況說如來八相,三秋未盡根原,略以標名,開題示目。今具日光西下,座久迎時。盈場並是英奇仁,闔郡皆懷雲雅操。眾中俊哲,藝曉千端,忽滯淹藏,後無一出。伏望府主允從,則是光揚佛日。恩矣恩矣。

  作者以「頌聖」之語為結束,可見這一部「變文」,原是極崇敬的宗教經卷,講唱的時候是以極虔敬的態度出之的。

  (四)《佛本行集經變文》(北平圖書館藏,潛字八十號)

  這一卷殘闕過甚;所敘的事,和《八相成道變》大致相同,但也略有殊異之處,像泥神禮拜之事,在這裡便沒有敘到。

  關於釋迦佛的過去「生」的故事,即所謂「佛本生經」的故事的變文,今所知的並不多。但想來一定是不會很少的。有許多的佛教故事,大半是和釋迦過去「生」的生活有關係的。今日最完全的「佛本生」的故事(Jataka),凡有五百數十則之多。今姑舉所知的:身喂餓虎經變文(殘卷)為例:這一卷是我在北平所獲得的。就寫本的紙色和字體看來,乃是中唐的一個寫本。這是敘述釋迦的本生故事之一。釋迦在過去的一「生」裡,為一個王子。有一天和好幾個兄弟,一同經過一山。路上遇見一隻餓虎,病不能覓食。諸兄弟皆不顧而去。釋迦卻捨身走近虎邊,要給他吃去。但這餓虎連開口的精力都沒有。釋迦於是以竹枝自刺其身,將血滴入虎口。那只虎方才漸漸地有生氣起來,把這捨身的聖人吃了去。雖然是殘卷,但大部分是保存著的。

  佛本生經,亦稱佛本生故事,主要內容是簡述佛陀前生前世的經歷和故事。它是佛經最具文學性的作品之一,大約編撰於公元前3世紀。

  關於第二類的釋迦以外的「佛」、「菩薩」的故事,今所見者有:

  (一)《降魔變文》(胡適之先生藏。)

  這和《維摩詰經變文》是唐代變文裡的雙璧。惟篇幅較短。但乳虎雖小,氣足吞牛。羅氏《敦煌零拾》裡的佛曲三種,其第一種便是《降魔變文》的殘文,所存者十不及一。但已使我們震撼于其文辭的晶光耀目,想像力的豐富奔放。一旦獲得了其全文,自然是欣慰不置的。

  這部「變文」的作者,今也不可考知。惟知其為唐玄宗天寶(742—755)時代的人物。其著作的時期,當約略地和《身喂餓虎經變文》同時。

  這部「變文」的開頭,有一篇序。這是極重要的一個文獻。

  贊善哉(……闕……)晶暉四果,鹹遣我人三寶……人、正牙……ヲリ……骨六六空類有情,鹹歸滅度。初キ彳之佈施,下略是為多;盡十方之虛空,叵知其量。諸相非想,見如來之法身,生等無生,得真妄之平等。然則,窮大千之七寶,化四句而全輕;後五濁之眾生,一聞而超勝境。然後法尚應舍,戀筏卻被沉淪。渾彼我於空空,泯是非於妙有,不染六塵之境,契會菩提,即於六識推求,萬像皆會於般若三世諸仙,從此經生,最妙菩提,從此經出。加以括囊群教,諸為眾經之要目,傳譯中夏,年餘數百。雖則諷誦流布,章疏芬然,猶恐義未合於聖心,理或乖于中道。伏惟我大唐漢朝聖主,開元天寶聖文神武應道皇帝陛下,化越千古,聲超百王,文該五典之精微,武析九夷之肝膽。八表總無為之化,四方歌堯舜之風。加以化洽之餘,每弘揚於三教。或以探尋儒道,盡性窮原,注解釋宗,句深相遠。聖恩與海泉俱深,天開譽日齊明,道教由是重興,佛日因茲重曜。寶林之上,喜見葉而爭開;總持園中,沠法雲而廣潤。然今題首《金剛般若波羅蜜經》者,金剛以堅銳為喻,般若以智慧為稱,波羅彼岸到,弘名蜜多,經則貫穿為義,善政之儀,故號《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大覺世尊,于舍衛國祗樹洽孤之園,宣說此經,開我蜜藏,四眾圍繞,群仙護持,天雨四花,雲廊八境。蓋如來之妙力,難可名言者哉!須達為人慈善,好給濟於孤貧。是以因行立名。給孤布金買地,修建伽藍,請佛延僧,是以列名經內。祗陀睹其重法,施樹同營,緣以君重臣輕,標名有其先後。委被事狀,述在下文。

  在這篇序文裡,說得很明白,這篇「變文」是敘述須達布金買地、修建伽藍所引起的許多故事的。本于《金剛經》;卻全然成了迷人的東西,不朽的傑作,我們簡直忘記了其為「勸善書」了。「下文」所敘的「事狀」,是這樣的:

  「昔南天竺有一大國,號舍衛城。其王威振九重,風揚八表。」他有一個賢相,名須達多,「邪見居懷,未崇三寶」。他有小子未婚妻室,遣使到外國求之。使者到了一個地方,遇佛僧阿難乞食。一小女奔走出於門外,五輪投地,瞻禮阿難。這小女儀貌絕倫,「西施不足比神姿,洛浦詎齊其豔彩」。他訪問了鄰人,才知道是當地首相護彌之女。後須達多自去求親,又遇見了佛僧。他感知佛的威力,倍增敬仰之心,思念如來,吟嗟歎息。

  須達歎之既了,如來天耳遙聞,他心即知,萬里殊無障隔,又放神光照耀,城門忽然自開。須達既見門開,尋光直至佛所,旋繞數十餘匝,竭專精之心,注目瞻仰尊顏,悲喜交集,處若為陳。須達佛心開悟,眼中淚落數千行。弟子生居邪見地,終朝積罪仕魔王。○伏願天師受我請,○降神合作橋樑。佛知善根成熟,堪化異調。遂即應命依從,受他啟請。喚言長者:吾為上界之主;最勝最尊。進心安詳,天龍侍衛,梵王在左,帝釋引前,天仙□□虛空,四眾雲奔衢路。事須廣殿造塔,多違堂房。吾今門第眾多,住心無令退小。汝亦久師外道,不識軌儀。將我舍利弗相隨,一一問他法或。

  阿難,佛陀十大弟子之一,全名阿難陀。善記憶,對佛陀之說法多能朗朗記誦,故稱為多聞第一。

  於是須達便和舍利弗同歸。他們到了舍衛城,四處找不到一個適當的地方來建造伽藍。有一天,他們到了城南,去城不近不遠,忽見一園,景象異常,堪作伽藍。但這園乃是東宮太子所有。須達便到了東宮,要求太子賣這園給他。他對太子說了一個謊,道:昨天經過太子園所,見妖災並起,怪鳥群鳴,池亭枯涸,花果凋疏。太子問他如何厭禳。須達說:「物若作怪,必須轉賣與人。」於是太子書榜四門,道園出賣。買者必須平地遍佈黃金,樹枝銀錢皆滿。但揭榜來買這園的人卻便是須達。於是太子大怒,要須達和他同見國王。須達為法違情,不懼亡軀喪命。但首陀天王空裡聞語,化身作一老人,來諫阻太子。說:要須達將黃金佈滿平地、銀錢遍滿樹枝方可賣給他,諒他也沒有這能力。省得太子失信。太子許之。於是須達便開庫藏搬出紫磨黃金,選牡象百頭,馱舁至園鋪地。太子為他所感,問他買地何用。須達乃宣揚佛道,說明要建立伽藍之意。太子亦便生信仰心,樹上銀錢,由他施捨出來。

  須達和太子由園歸來,途遇「六師外道」。他見他們騎從不過十騎,頗以為怪。乃問其由。太子說:須達買園,要請如來來說法。六師聞言笑不已。出言謗佛。

  六師,即六師外道,佛陀時代印度佛教以外其他學派的六位代表人物。故亦稱「六師外道」。所謂外道,原指印度佛教以外其他學派的教說,含貶義。六師即阿夷多·翅舍欽婆羅、浮陀·迦旃延、富蘭那·迦葉、未迦黎·拘舍羅、散惹耶·毗羅棃子、尼幹子·若提子。

  六師聞請佛來住,心生忿怒。頰漲嘶高,雙眉外豎,切齒沖牙,非常慘酷,乍可決命一回,不能虛生兩度。門徒盡被該將,遣我不存生路。到處即被欺淩,終日被他作袒。帝王尚自降地,況複凡流下庶。吾今怨屈何申,須向王邊披訴!鹿行大步,奔走龍庭,擊其怨鼓。王遣所司問其根緒。六師哽噎聲嘶;良久沉吟不語。啟言大王:臣聞開闢天地,即有君臣,日月貞明,賴聖主之感化。即今八方歎懇,四海來賓。唯有逆子賊臣,欲謀王之國政,懷邪杞讓,不謹風謠,叨居相國之榮,虛食萬鐘之祿。臣聞佞臣破六國,佞婦辟六親。須達祗陀,於今即是。豈有禾聞天珽,外國鉤引胡神,幻惑平人,自稱是佛,不孝父母,恒乖色養之恩,不敬君王,違背人臣之禮,不勤產業,逢人即與剃頭,妄說地獄天堂,根尋無人的見。若來至此,只恐損國喪家。臣今露膽披肝,伏望聖恩照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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