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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的滅亡(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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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晶以熱情的手臂,環著他父親的頭頸,叫道:「爸爸,你該放棄了對於神的迷信了;他的巢穴,你的產業,都已一掃而空;正是你赤裸裸的重新做人的一個絕好的機會。請你相信人類自己的力量;不要再為神道們作爪牙,在自欺欺人了!」 那祭師還是沉默不響,瘦削的面頰,不自禁的有些忸怩的表情。 「不要忘記了你也是個人,並不是那神的同類。是人,便該團結起來。」晶又道。 「但明呢,他在哪裡呢?我要看他!」那祭師啞著聲的第一次開了口,仿佛是要找個遁逃的處所似的。 「哥哥在那邊;他被愛坡羅的箭,射中了胸前,傷勢不輕。同伴們把他抬到這醫院裡來。經了大夫們的竭力救治,已經是脫離危險了。」 他領了那祭師進入裡邊的一間病房。 年靑的小夥子們無邊無際的隊伍,還在歡唱與跳舞;他們的歌聲,表現著無限的自信與勇敢。殲神軍的工作剛在開始,他們知道:前途是需要無量的犧牲與貞勇。 被燒掉的布匹,木材以及其他的餘燼,發出熏焦的氣息,隨風不時的飄吹過來。那焦氣味,年靑的小夥子們並不拒絕嗅聞,怪有趣兒的,仿佛野蠻人之貪愛熏山兔似的。他們張開了肺量,在晚風裡,深深的呼吸;充滿了生的自信與滿足。 六 神道們在會議。 天色是死灰的。漫漫的濃霧,隔絕了天和地。那漫漫四圍,把握不住的死灰色,鬱悶得人只想發怒。 宙士,神與人的主宰,鬱鬱的頹唐的坐在寶座上,英鷙無畏的自傲的姿態,有些動搖。因了主人的不愉,他座下伏著的鷙鷹,也象被剪去了毛翮似的垂頭喪氣的蹲著。勢力和權威,那兩個鐵鑄的奴才,也垂手站在兩邊,象無所施其技似的無聊的沉默著。 愛坡羅,渾身包裹了白布,他的灼傷,還未全愈,那狼狽的樣子,任誰見了便要發笑,非複背著銀弓時的漂亮的神氣了。 雅西娜還是那麼冷峻的,披著盔甲,執著長矛,石人似的站在那裡。她的旁邊,坐著神之後希拉,那位易激怒,善妒忌的女神,她顯出暴躁不安;但望瞭望宙士,也不說什麼。 嬌媚淫蕩的愛之女神愛孚洛特蒂半裸著上身,白裡透紅的肌膚,象五月最鮮美的水蜜桃似的,怪誘惑人的;她緊挨著戰神亞裡士身邊坐著。斜著眼,微微的在笑。一大廳的諸神,只有她一個是充滿了愉快的生氣。亞裡士微蹙著額頭,那兇殘的久習于戰陣的身軀,在這時,也似感著棘手與躊躇。愛的女神,他的情婦的嬌笑,竟移不了他的愁思。 水之主宰普賽頓,輕易不上天庭來的,而這時也匆匆的趕了來;滿臉的深刻的皺紋與于思滿頷的濃須,表現著一個多慮的有經驗的老人,他的同伴,海之主人,亞凱諾,那位慣于獻殷勤的老頭兒,也跟了來,看看有什麼他該幫點忙的事可做。 酒神狄奧尼修士和天上的鐵匠海泛斯托士坐在最隱僻的一隅,低垂了頭,不說一句話。 死寂以上的沉默。 「合爾米士,好不誤事,還不來報告什麼!」希拉不安而焦慮的說道。 「忙什麼!」宙士沒有好氣的睜著眼,望著她。她懊惱的低了頭,唂嘟著嘴。 「你的弓弦是怎樣的被燒斷的呢?」亞特美絲,愛坡羅的孿生姊妹,悄聲的對他問道。 愛坡羅聳聳肩,苦笑的說道:「沒有什麼!只是人類是大不同了!他們不怕死;我已經殺死他們不少,屍堆成了山,但他們不退,還是逼了上來,用那可詛咒的火燒灼我!」 「難道他們眞的不需要我們了麼?眞的不再以第一場收成的穀,第一滴釀成的葡萄酒,第一胎的肥美的羔羊,第一匹最壯健的白牛,奉獻給我們了麼?我們的祭師們,哪裡去了?那些取我們的餘瀝以自肥的奴僕們難道不會威嚇他們,囮誘他們?再不顯些神威給他們看看,眞要招致從來沒有的神國的侮辱了!」亞特美絲愈說愈氣憤,語聲有些高縱。 「你且去試試看,」愛坡羅冷冷的說。 「你難道眞被那些猥瑣的人類嚇破了膽?我替你好羞!連銀弓也遭了劫!」亞特美絲憤憤的啞聲的說,為了她兄弟的過於不爭氣,有些難堪。 愛坡羅掉轉了頭,不去理她。 「那末,該用普賽頓的威力來了,」宙士說道。「我曾經吩咐過你,在一宵間,集中了河海的水濤,把整個的人類淹沒了去。難道你不曾照辦麼?」 普賽頓苦著臉,搖搖頭,徐緩的說道:「何嘗不曾那麼辦呢!無奈那些人類實在太狡猾了!他們防備得是那麼嚴密周到。河水氾濫不了他們的住宅區,河堤的保護與建築,是那樣的堅固。海塘更不必說的。我在剛才,曾率領了全部的水兵,用盡力量的沖,激,掃,蕩,然而他們是絲毫不動。河水只是馴服的向海流去。人類如今是大不同了!」 宙士,緊蹙著雙眉,不說什麼。 又是一陣的沉默。 宙士座下的鷙鷹,悶伏得不耐煩了,伸開雙翼,象人伸懶腰似的拍拍幾下,又閉合了攏來。 合爾米士張皇的由廳外滑了進來。 「合爾米士,有什麼重要的消息?」宙士問道,皺著眉頭。 「人類實在太可怪了!連被愛坡羅疫箭所射傷的人,他們都會救活了過來。如今是更活潑,更壯健的活動著,聲言要和神道們作對到底。」合爾米士道。 「呵,有這怪事!」宙士跳了起來。「死亡是做什麼的!叫了他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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