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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六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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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六日(星期五) 起來梳洗時,太陽光已照耀著。呵,好不可愛的太陽!今日的心境,也和昨日不同了,正如天氣之不同一樣。想開始寫一篇《盧森堡博物院參觀記》之類的文章,已經把材料都找好了,放在桌上,且已經在稿紙上寫了半張了,房門上忽然有人叩著。×××君走了進來。他直談十一時後才去。他的肺病很深,使我非常怕。他之來,如一片陰雲似的,把我清晨的心上的太陽光罩住了,雖然窗前的太陽光還是仍舊的燦爛。我在太陽光中坐了許久,感到一種說不出的苦悶。虧得元來,喚我同去吃飯,才把這愁悶驅逐開了。飯後,與元及蔡醫生在盧森堡公園樹下坐到四時才回。太陽光在綠葉間遊嬉著,小孩子們在地上游嬉著,麻雀們,鴿子們在閒散的飛著,跳著,叫著,大自然是如此的愉悅著!我的心不禁與之共鳴了。歸家坐了不久,陳女士與楊太太來談。箴的來信說,「日記」缺了五月三十日至六月四日的,我所以請陳女士把她的日記,約略的說給我聽一下,以便重記。這幾天的日記,我恰恰沒有留底稿,且已忘記了。謝謝她把這幾天在船上的事告訴了我,使我回憶起了許多的事,不難把他們補記下來。楊太太臉上生了一個東西,她說很痛,一邊的臉都腫了。我約她明天飯後到我這裡來,給蔡醫生診看,他正是專門的外科,要得到他的指示後,才可安心些。七時,她們回去。 與蔡醫生同在北京飯店吃飯,飯後,同到一家Music Hall,名為「Palace」的,去看《婦女與競技》(Femmes et Sports)。巴黎的Music Hall,是全世界有名的,在別的地方決看不到的;那樣大膽的表現,除了巴黎外,還有那裡會有之!他們名這些東西為「revue」,真是名副其實。《婦女與競技》共分二部,凡四十五幕。有的很粗俗,有的很美麗,但大都在表現女子肉體的美,沒有什麼深意;除了小小的歌詞與應節的跳舞外,除了赤裸裸的女子,輝煌華麗的佈景與衣飾外,更沒有什麼別的了。有人說,這是「耳的愉悅」,其實不對,應該說是「目的愉悅」。在第一部分,先之以《環球的歌》,繼之以《莫西哥歌》,再有《給紐約歌》,《當你要被愛時》,《巴黎景色》,《緩舞》,《婦女與競技》,《打球》,《搖船》,《游泳》,《航空》,等等;其中最使我不高興的是《是的,但我有兩個佐綏芬》一幕,兩個黑女,又醜又怪的在臺上亂跳亂舞,不知他們何所愛而喜見這些怪狀怪舞(巴黎頗有拜「黑」狂)。第二部分則有《過去日子的歌》,《當像你的一個女子愛像我的一個男子時》,《夜間的月出》,《鳥》,《玫瑰花盛開時》,《打拳》,《花戰》等;而全劇即在花朵紛飛的《花戰》中漸漸的閉幕了。坐在前排的觀客,曾得到好些臺上舞女們拋下來的花朵。這種revue,佈景及衣飾是最足動人的,都是極為和諧而美麗的。講到女子的肉體美,那當然是這種「revue」最能吸引觀客的一端;然一大群赤膊露腿的女子,全身只有腰下是圍了一點東西的,在臺上循規蹈矩的合舞著,其實並不見得怎麼美,或怎麼動人;乳房垂垂的掛著,手膊和腿的筋肉,都因激烈的動作而墳起,並不是我們所想像的那末富滿圓潤的「女性美」也。也許「女性美」真不過僅存在圖畫中,僅存在想像中而已。但在這許多幕中,也有幾幕是使我喜歡的,至少有兩節;其一是:《當你要被愛時》;寫一個貞靜的女子,以歌聲表現出她的隱藏在心底的求愛之情。但好幾個男子,愛情不專一的男子,陸續的來誘惑她。她並不理會他們,她要的貞固的愛情。他們去了,幾個女子立刻把他們的如流水的愛情牽引住了。他們一對對的,圍繞於她的四周,誇耀著,誘惑著,傲慢著,但她卻堅定的立著。他們來了,又去了,而她仍只一個人站在臺上唱著淒涼之歌,尋求著貞固的愛情。其二是《夜間的日出》。先寫「夜神」在群星的擁護中出現;次寫「黎明」帶了微紅的曙光而出現,再次寫「日出」,各地方有各地方的太陽,如中國,印度,波蘭,意大利,西班牙,美國及非洲,各有一個神為代表,還有許多舞女,飾為「太陽光」。另有一個歌女,立在台邊,唱著介紹這些「夜」「黎明」與「太陽」。這是全部revue中最美麗絢爛的一節,完全以她的「美麗絢爛」使人注意的。所謂引動世界的巴黎的revue,每個人到巴黎都要一見識的revue,不過如是而已。 這是我看revue的第一次,也許不再去看,十幾個Music Hall所表演的都不過如此而已。「Palace」還算是上等的一個,再有更赤裸裸的,更粗俗的地方呢,所有的舞女,真不過全身只掛了手巾大的一塊布。假定巴黎警察廳不禁止,也許連這一塊手巾大的布也早已取消了。 自八時半進「Palace」,至十二時左右才閉幕,到家時已經午夜過半小時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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