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鄭振鐸 > 歐行日記 | 上頁 下頁 |
五月二十二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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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起床得很晏,他們都已吃過早茶了。匆匆的洗了臉,新皮包又打不開,什麼東西都沒有取出,頗焦急。早茶是牛奶,咖啡,和幾片麵包。 又寫了幾封信,並開始代箴校改《萊因河黃金》一稿。午飯在十點鐘,吃的菜似乎比晚餐還好,一樣果盆,一盆雞蛋,一盆面和燒牛肉,再有水果咖啡。仍有兩瓶酒,我們分一瓶給鄰桌的軍官們,他們說了一聲「Morci!」下行李艙去看大箱子,取出了幾本書來。開大箱的時間是上午八至十一時,下午四至六時。四時吃茶,只有牛奶或咖啡及麵包。 餐後,我們放開了帆布的躺椅,躺在上面閒談著。什麼話都談。我們忘記了夜色已經漸漸的灰暗了,墨黑了。偶然抬頭望著,天上陰沉沉的,一粒星光也不見,海水微微的起伏著,小浪沫飛濺著,照著船上艙洞中射出的火光,別有一種逸趣。遠遠的有一座燈塔,隔一會兒放一次光明。有一種神秘的偉大,壓迫著我。 袁中道君是一位畫家,我們很喜歡看他作畫。他今天畫好幾幅速寫像。晚上,我正在伏案寫字,而他卻已把我寫入畫中了。很像。畫學昭的那一幅伏案作書圖尤好。 船上有小鳥飛過,幾個水手去追它,它飛入海中,飛得很遠很遠,不見了,我們很擔心它會溺死在海中。茶後,洗了一次澡,冷熱水都有,設備得比中國上等的旅館還好。 等到我們收拾好椅子下船時,已經將十時了。我再拿起《萊因河黃金》的譯稿到餐廳裡來做校改的工作。自己覺得不久,而侍者卻來說,要熄滅電燈了,不得已只好放下工作去睡。 沒有太陽,也不下雨,天氣陰陰的,寒暖恰當。我們很舒適的在甲板上散步。船已入大海。偶然有幾隻航船輪船及小島相遇於途。此外,便是水連天,天接水了。與元度上頭等艙去看。不看則已,一看未免要茫然自失。原來,我們自以為三等艙已經夠好的了,不料與頭等艙一比,卻等於草舍之比皇宮。他們沒有一件設備不完全,吃煙室,起坐室,餐室,兒童遊戲室……等等,臥室的佈置也和最講究的家庭差不多。如此旅行,真是勝於在家。想起我們的航行內海內河的船來,真不禁萬感交集。我們之不喜歡旅行,真是並不可怪。假定我們的旅途是如此的舒適,我想,誰更會以旅行為苦而非樂呢! 晚餐是一盆黃豆湯,一盆生菜牛肉,一盆炒豆莢,一盆布丁。其餘的和昨天一樣。生菜做得極好。箴是最喜歡吃生菜的,假定她也在這裡,吃了如此調製的好生菜,將如何的高興呢! 我們決定多寫些文字,每到一處,必定要寄一卷稿子回去,預備為《文學週報》出幾個Athos專號。我們的興致真不算壞。這提議在昨夜傍晚,而今天下午,學昭女士已寫好了一卷《法行雜簡》。寫得又快又好。我不禁自愧!我還一個字也沒有動手寫呢。寫些什麼好呢? 同船的還有淩鴻勳夫婦和他們的孩子。他們是我的從前的鄰居,現在到香港去,不知有何事。他曾做過南洋大學的校長,最近才辭職。我們倚在船舷談得很久。還有一位劉夫人,也帶了一個女孩子,那個孩子真有趣,白白的臉,黑黑的一雙大眼,誰見了都更喜愛。我們本不認識,不久卻便熟了。平添了不少熱鬧於我們群中。 在船上已經過了三十多個小時了,還一點也沒有覺得旅行的苦。這是很可以告慰于諸親友的。據船上的佈告,自開船後到今天下午二時,恰恰一天一夜,共走了二百八十四英里,就是離開上海已二百八十四英里了!後天(二十四號)早上六時,才可到達香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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