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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齊桓晉文之事」


  周室東遷以後,中央政府的力量幾乎完全失墜,而各地方的諸侯又各自維持著幾乎完全獨立的政權,對於外來敵人們的侵略是很難阻擋得住的。故「南蠻」的楚子竟敢于興問周鼎輕重之心,而後來孔子一想到了當時險惡可危的中國的情況,便不禁的要讚歎道:「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民到於今受其賜!微管仲,吾其被發左祍矣!」「被發左祍」是戎狄之服式,也便是玁狁或犬戎的服式。假如不是管仲出來的話,恐怕中國真要成為匈奴的附庸,中原或將早于晉室南遷一千多年前而淪陷於異族之手。

  管仲相桓公,所以要「九合諸侯」者,其目的全在「尊王攘夷」;想要聯合或統一中國的力量以抵抗蠻族的侵略。所謂會盟,便是締結同盟的會集。恐怕在這時代,只有「敵愾同仇」和「夏夷之防」的號召,才能聯合或統一了當時的地方的武力。原來,這些盟會不僅用來對付西北方的戎狄,也要用來對付南方的強敵「荊楚」的。故《詩·魯頌·閟宮》有「戎狄是膺,荊舒是懲」語。以戎狄和荊舒並舉,可見「荊舒」在南方強大起來,而複欲侵入中原,也是春秋時代的大患之一。晉文的霸業便在於打敗了楚師的一舉。可是楚人很快的便漢化了。便擠入了中國諸侯之列,很快的便也成為五霸之一,且也以盟會為號召了。中國的諸侯便漸漸的忘記了楚是異族之一。她是完全同化於中國了。不見於《詩經》十五國風的「楚辭」與「楚歌」很快的便成為中國文壇上的驕子。

  齊居山東,擅魚鹽之利。管仲相桓公,以富國強兵為務。他對桓公說,改革了內政之後,有了肯同死的戰士三萬人,便可以「以誅無道,以屏周室」了(《國語》)。他「有革車八百乘,擇天下之甚淫亂者而先征之」,「萊、莒、徐夷、吳、越,一戰帥服三十一國,遂南征伐楚。」(見《國語》。《管子·小匡》謂:「南至吳越、巴、牂河、不庾、雕題、黑齒、荊夷之國。」所記與此略同而頗加誇飾。)但未戰,便與楚子和。魯莊公三十年(民國前一五七五年)山戎伐燕。燕告急于齊。齊桓公救燕。遂伐山戎,至於孤竹(《管子·小匡》云:「北至於孤竹山戎穢貉拘秦夏。」)。「斬孤竹而南歸海濱。」(《國語》)這一次遠征,他是很冒險的。齊軍營「迷惑失道。管仲曰:老馬之智可用也。乃放老馬而隨之,遂得道。行山中無水」。隰朋曰:「蟻冬居山之陽,夏居山之陰,蟻壤一寸而仞有水。乃掘地,遂得水。」(《韓非子》)他歸後,還獻山戎的俘虜于魯(孤竹曾使人請助于魯)不久,(閔公元年)狄人伐邢。管仲言於桓公道:「戎狄豺狼,不可厭也。諸夏親昵,不可棄也,宴安鴆毒,不可懷也。請救邢。」齊遂合諸侯救邢,逐狄人。「具邢器用而遷之。師無私焉。」(《左傳》)

  他又當「西伐大夏,涉流沙,束馬懸車,登太行,至卑耳山而遠」。(《管子》,《國語》亦有「西征攘白翟之地」語)

  他的霸業,實不在於安內而在於攘外。

  《管子》一書相傳為管仲所作,實則,為戰國時人所假託。然與《周官》實同為中國古代最偉大的政治理想家的傑作。我們如以《管子》與《國語》裡所記的管仲事相對讀,可知作者所記也並不是全無依據的。

  齊桓公死(民國前二五五四年)不久,而有宋襄公者,想繼桓公之霸業而「合諸侯」。但他一出馬便為楚人所執。不久,釋之。鄭伯與楚和親,到了楚國去。宋襄公因此伐鄭。楚人出兵救鄭,與宋人戰於泓。襄公不乘楚人未濟及未成列擊之,失掉了戰勝的機會,遂敗退。楚以是益強盛,其兵力足迫脅中原。

  晉文公繼之,(民國前二五四七年立)而遂以攘楚為事。這時,宋、鄭皆勢弱。宋附于晉;鄭則依違于晉楚之間。民國前二五四三年,楚伐宋,晉救之。晉楚二軍遂戰於城濮(今河南陳留縣)。文公這一邊並不是孤單的;他連合了齊師,宋師及秦師,聲勢很盛。《左傳·僖公二十八年》寫這次戰役很有聲色,為古代有名的大戰役的描寫之一。城濮戰後,鄭伯便也與晉盟而絕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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