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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武王伐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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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伯姬發的勢力一天天的大了;終於在民國紀元前三千零三十三年(公元前一一二二年)起大兵,從孟津渡過黃河,大敗紂師於牧野。紂登鹿台自焚死。姬發遂代殷而佔領了「中國」,稱為武王。其由岐豐出發,東南下而擴張其勢力于黃河的中流及下游,正和秦始皇的統一六國的情形有些相同。關於武王伐紂的故事,今所傳的已經都是片面的文章;都是得勝者的紀功紀德,而絕無失敗者的呼籲。一切關於紂一方面的文獻,差不多都已消滅淨盡了。因為像孟子們的儒家的誇飾,紂的失敗,遂益成為必然的。因了他的暴虐無道,臣民離心,武王之師一到了牧野,浩浩蕩蕩的七十萬的紂兵便倒戈叛紂,奔潰而散。在《牧誓》裡,紂的罪狀不過是:「今商王受,惟婦言是用,昏棄厥肆祀弗答,昏棄厥遺王父母弟不迪,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榮是長,是信是使,是以為大夫卿士,俾暴虐于百姓,以奸宄于商邑,今予發,惟恭行天之罰。」以今語譯之,不過是寵婦廢祀,以疏間親,任用非人而已,武王因此便「恭行天之罰」,未免有小題大做,越俎代庖之嫌。後來的三篇《泰誓》及《史記》的記載,便硬替紂添做了許多罪惡。好像武王之討伐真是仁德之主,替天行道,替民伐罪似的。殷商已滅,紂已失敗,還有誰來辨正這些歪曲的記載呢? 然而在許多古書的記載裡,究竟不能完全一致,完全統一。在他們的矛盾之間,我們到可看出這次討伐戰的一些真相來。 《武成》有「血流漂杵」之語,可見當時那一場戰爭的激烈異常。孟子因為和他的理論不合,便有「盡信書不如無書」之歎。 《周書》紀載武王馘俘的數目很驚人。「武王遠征四方,凡憝國九十有九國,馘魔億有十萬七千七百七十有九;俘人三億萬有一百三十;凡服國六百五十有二。」這記載也許有些涉於誇大。然而武王得天下之非「兵不血刃」則可概見。亡國的民族,自己的歷史雖然常被消滅了,然而得勝者的紀功碑,終難一手掩盡天下之耳目的。 元人有《武王伐紂書》;明許之琳有《封神傳》,皆寫殷週二族之戰;雖野語小說,人神雜糅,卻沒有正史那樣的歪曲史實。 當時,殷之遺民伯夷、叔齊,義不食周粟,隱于首陽山,采薇而食之。及餓且死,作歌。其辭曰:「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農虞夏,忽已沒兮;我安適歸矣?於嗟徂兮,命之衰矣!」遂餓死于首陽山。(《史記·伯夷列傳》)這恐怕是殷遺民文學裡的惟一的作品了。 孟子曰:「伯夷非其君不事,非其友不友。不立于惡人之朝,不與惡人言。立于惡人之朝,與惡人言,如以朝衣朝冠,坐於塗炭。推惡惡之心,思與鄉人立,其冠不正,望望然去之,若將浼焉。是故諸侯雖有善其辭命而至者,不受也。不受也者,是亦不屑就已。」(《孟子·公孫醜上》) 以這樣的清介之士,當然要歎息著「以暴易暴」而不食「周」粟以死了。 清初,有一部小說,名為《豆棚閒話》,頗寄託著亡國遺黎的哀痛與呻吟;其中有一則故事,名為《首陽山叔齊變節》,借著叔齊的名字,來嘲罵明末的逸民出來應試求官的故事,所謂「一陣夷齊下首陽」者是。《桃花扇》的最後一句(餘韻)借著搜訪山林隱逸的皂隸之口,說道:「你們不曉得,那些文人名士,都是識時務的俊傑,從三年前俱已出山了。目下正要訪拿你輩哩。」正與《豆棚閒話》的作者同一的在諷嘲著那些亡國士大夫。 然而,殷之遺民的叔齊卻平空的受到了無妄之災! 像伯夷、叔齊那樣的遺民在當時一定不少。可惜「歷史」是被戰勝者所湮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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