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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周民族的史詩


  在晉室東遷以前,我中華民族始終是一個征服者的民族,以黃河流域為中心而向南、向西、向北發展著。

  三皇五帝的事,「縉紳先生難言之」。最可靠的史料,直接可得的史料,實始于殷、周民族。惟殷民族的文獻,雖經近數十年來的殷墟的發掘工作,而所得過於零碎,且中央研究院所有的重要的收穫,也都未發表,所以我們的這個探討工作,只好開始于周。

  在《詩經》裡關於民族的史詩很不少。《生民》一篇是寫後稷的出生和功業的。後稷為周的始祖,是帝嚳之後。周民族以後稷這個「農師」(《吳越春秋》:堯乃拜棄為農師,封之邰。)為始祖,這可說明:周民族已是一個農業的民族;周的時代已進入農業社會的階段。《公劉》一篇,寫公劉避桀遷居於豳的經過。一個農業民族的遷徙,是很不容易的事。故啟行之時,必須「乃裹餱糧,于橐於囊」;到了豳時,是「逝彼百泉,瞻彼溥原;乃陟南岡,乃覯於京」;複慎重的「既溥既長,既景乃岡;相其陰陽,觀其流泉。其軍三單,度其隰原,徹田為糧,度其夕陽,豳居允荒」;然後他才「於豳斯館,涉渭為亂。取厲取鍛,止基乃理」;在《綿》裡,寫古公亶父的由豳遷岐,也是很有聲色的。但在《綿》裡,沒有說明周民族為什麼要由豳遷岐。據《史記》,是因為戎狄的侵略;古公亶父予之財物,但還侵略不已,欲得地與民。他只好偕其私屬去豳,逾梁山,止於岐下,豳人舉國盡複歸古公岐下。「於是古公乃貶戎狄之俗而營築城郭室屋,而別邑居之。」《綿》裡寫古公營築的事很詳細。這時周文化是更進一步了。

  古公子季曆嗣立,遂以岐為基礎,而伐西落鬼戎,伐燕京之戎,克餘無之戎,伐始呼翳徒之戎。殷太丁命他為牧師。這時,周民族的兵威是很強盛的。但《詩經·皇矣》一篇裡,說季曆的,只有第二、第三兩章;如說季曆的事,只有「因心則友,則友其兄」及「其聽克明」「王此大邦,克順克比」的幾句話,並沒有鋪張揚厲的寫著他克敵伐戎的故事。

  但《皇矣》對於文王卻大大的歌頌著。「密人不恭,敢距大邦」,於是「王赫斯怒,爰整其旅,以遏徂旅,以篤周祜,以對於天下」。這便是為周,也為天下而給打擊者以打擊的一次戰爭。

  「依其在京,侵自阮疆,陟我高岡。無矢我陵,我陵我阿,無飲我泉,我泉我池;度其鮮原,居岐之陽,在渭之將。萬邦之方,下民之王。」周的疆土是不可侵犯的。經了這次的戰爭之後,周便「四方以無侮」了。他滅了密(密須)之後,又敗耆國,伐邗,更進而滅崇。他還西拒昆夷,北備獫狁,謀武以昭威懷(《周書·序》)。殷紂不得[不]賜以「西伯」之號。關於文王的詩還有《靈台》《文王》等篇。

  周民族的發展是很快的;從古公定居於岐,沒有多少時候,便成為西方諸侯之長,而自命為「大邦」,為「下民之王」。

  到了他的兒子武王,便起兵東向,與殷商爭奪中原了。

  在《今文尚書》二十八篇裡,關於武王伐紂的,有《牧誓》一篇;但在《古文尚書》裡便多出了《泰誓》三篇,《武成》一篇。在《汲塚周書》裡更有《酆謀解》《寤敬解》《和寤解》《武寤解》《克寤解》等篇。這是周民族統治中原的大事業的開始,故鋪張揚厲至此。在《詩》裡也有《大明》,寫伐紂之事。「殷商之旅,其伯如林」,這是寫紂兵之眾,然而武王有必勝之心。「上帝臨女,無貳爾心」,萬眾一心,遂克了紂軍,奠定了帝業。還有《武》《桓》《文王有聲(下半篇)》《下武》《時邁》等都是頌歌武王的功業的。「桓桓武王,保有厥士。于以四方,克定厥家。」(《桓》)只有萬眾一心,才能成就了克殷的大業。

  周民族的成功是我中華民族更偉大的成就了向外發展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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