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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濤(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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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做事一個當,怎麼敢牽連到父老們身上呢。這事關係太大,千萬要勸他們鎮靜!萬不可胡亂的動!」應升道。 「去勸誰呢?千百張嘴,千百樣的臉孔。無端而聚,無端而散,去勸誰呢?」仲修道。 「這都是激於氣憤的好百姓呢!」澤壘道。 正在談著,街道上忽然人聲鼎沸起來。 「來了,來了!捉到他們!拉他們下騎來!」 「請太守嚴審!奉誰的命令來的?」 「假傳聖旨,大逆不道!捉下騎來,捉下騎來!」 處處是鼎沸的人聲,千百張嘴若出一言,千百張臉同樣的悲憤。 緹騎們還未到府衙,便在大街上為群眾所包圍。其勢亟亟可危。好事之徒隨手拾起石子來向他們擲去。也有執著粗大的白梃趕了來的。 人愈聚愈多。氣勢足以粉碎這些緹騎們的心膽!力量能夠把他們踐踏在地上,踏成黑土似的細塵! 太守曾公連忙趕了來,再三勸諭百姓們。 「一切有我在著。校尉們奉命而來,身不由己。也還不知奉有何等樣的旨意。不等開讀是不會知道的。諸位千萬稍安毋躁!要讓校尉們到府衙中再說。千萬不可魯莽。」 曾太守向來與百姓們有好感,他的勸諭和不斷的打躬作揖,軟化了群眾的心。 群眾讓出一條路。曾太守領了緹騎們向府衙而去。 蜂擁在衙前不散。 「快開讀聖旨!」亂哄哄的聲音在叫。 「快開讀,快開讀!」千萬聲在應和。 緹騎們驚喘稍定,便向排下的香案前站定了,一個首領剛剛展開了詔,讀道。 「查李應升……」 百姓們立刻騷動起來,說道:「是來捕捉李老爺的!是東廠的主意!是矯詔來捉的!」 「捉下這些矯詔的人!魏閹的奴才!」 「捉下這些奴才們!」 不知有多少聲口在喊、在叫、在悲憤的嚷,在絕望的號呼。 曾太守的勸諭的話,沉沒於群眾的聲浪裡一點也聽不見。緹騎們躲藏到太守的身後。 幾個盛氣的粗豪的俠少們,已經一步步走向前去,預備向前沖,捉住緹騎們,生生的撕裂了。 應升已得到了這消息。立刻穿著衣冠,趕到府前來。他的大兄和徐、顧二人緊緊的跟在他身邊。 「李老爺倒自己來了!」幾個見到了的人低語著,有些詫怪。群眾不自覺的讓開了一條路。 「李老爺」「李老爺」群眾竊竊的互語著。多數人不曾識得他;跂起足來,以得瞻丰采為幸。 曾太守見到他,放下了一腔心事。 「老兄台,小弟正欲差人到府相邀,不意老兄台倒已下降敝衙。今日之事,務懇設法。亂子鬧大了,于老兄台亦有未便之處。」 應升道:「小弟是來領罪就道的。不知父老們為何如此錯愛?」 群眾默默無聲,把憤怒換成了淒涼。分不出是惜別,還是攀戀。 他站了出來,想要說話,一陣酸楚,兒乎眼淚要落下去。勉強的說道:「諸位父老,承諸位錯愛……」說到這裡再也說不下去了。 錯落的聲音嚷道:「我們要留下李老爺;這旨意是假的,我們不能聽任魏閹亂政!」 應升大聲的說道:「這事責任太大。我得了罪,這罪是我自己擔當的!萬不可再加重罪名!父老們萬不可因愛我之故,反而害我,也害自己,我決不忍貽害地方!且於事無補!皇上定律至嚴,父老們守法為上!」 「我們不要守這種顛倒黑白,誣害好人的法律!」錯落的聲音叫道。 「這話錯了,」應升道,「法律定了下來,我們便該遵守。而且我去了也未見得便是得個死罪。皇恩浩大,必有是非大白之日。這時,還該讓我前去待罪!萬不可以愛我的,反來害我,也來害地方!」 百姓們還是叫道:「我們不奉偽詔!」「我們要留下李老爺!」「捉住這些傳達偽詔的奴才們!」 又騷動了起來。形勢亟亟,有幾個少年們已經跑上了大廳躍躍欲試的。 群眾大聲的若出於一口的叫道:「我們要留下李老爺!」 相持不下。群眾不散,愈聚愈多。 「諸位,」應升大叫道,「我在這裡向諸位跪求,」隨即跪了下來,對著群眾連連叩首。他不自禁的嗚咽著。 群眾號啕的大哭;也有回臉啜泣,不忍正視的。 未之前有的悽楚! 這一哭。倒泄去了不少的悲憤。 曾太守也回臉嗚咽著。 「請諸位散回,請諸位散回,天色已是不早了!諸位如不散去,我永遠的跪著不起來!」應升跪著,連連的拜求。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烏鴉們不知人事,照舊的鼓噪而飛過天空。 群眾們漸漸的減少了,一個個歎息著,掛著淚珠而散去。 應升見群眾散盡,便毅然的向緹騎們說道:「便即上道吧。遲恐有變。」 曾太守問道:「不處分家事麼?」 應升道:「沒有什麼可處分的。」 他們連夜的走了。只有應升的大兄隨去照料。仲修、澤壘哭得難分難舍的,然而不得不別。 中途,應升知道了蘇州留周順昌打緹騎的事變,到常州去的緹騎們竊竊的以沒有遭禍為幸,故供奉得應升頗好。 應升在途中寄蔣澤壘一詩道: 與兄異姓為兄弟, 意氣寧論杯酒端。 他日蒙恩弛黨禁, 老親稚子待君看。 但他實已知無可倖免。大闊步的走著應走的道路,踏著前面的六君子的血跡前進。 (1939年6月15日寫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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