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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津的一個夜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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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九一八」,這時是在天津的「九一八」的夜裡,我的情感過於激動了,我從床上起來給你寫這封信,只為的是要傾吐了我的鬱痛。 當早晨我上學去的時候,沿街上都站滿著軍警,全副的武裝。我從他們身前走過,感到莫大的森嚴,陰沉沉的怕人。每個重要的街口停放著鐵甲車,車口中安置著機關槍,準備著掃射似的。 在空中清晰的傳來敵人慶祝勝利的炮聲,響著帝國主義慘忍的歡笑。你聽,直到現在還響著呢。侵略者勝利了! 到學校裡,第一件事引起我注意的,就是每天升掛的國旗,今天仍然的整個送到旗杆上去。每天對他太不注意,今天不知怎的,格外顯得淒慘。我們忍不住了,找到學校主任去。他驕傲的答覆道:「你們真太幼稚了!以往降半旗是錯誤的,這是形式上的事情,太沒關係了。」所好這是在一個教育機關,要不然,准有人要疑惑到他是敵人的走狗了。以後得來個消息,二年級的主任辭職,因為學校主任不接受他降半旗的意見,他覺得連最末的追憶的寄託都不能存在,他良心上過於痛苦。這總算一位有心肝的人! 我們在班上秘密的開了個紀念會。你可以想到這種情形吧,這裡不是東北而是未亡的華北。當「九一八」發生以後,常聽說東北慘酷的事情,這次已經讓我們親身嘗到了。 靜默時,我們的熱淚在眼裡滾來滾去,臉上手上好像被火烤著似的。我們四十幾個人幾乎都沒有呼吸了。暗中有人嗚咽,我不敢抬眼去看,恐怕我的淚要滴出來。 靜默畢,一位同學站起,滿臉淚痕,他嗚咽得說不出話來,他的淚滴滴的掉下來,我把頭俯在桌上了。只聽他枯苦的喊叫起來:「誰欺騙了我們!」他呼號得更厲害,他告訴了我們許多被開除後的同學仍然在大眾裡面工作,他們都很堅決。我的淚已經蘊濕了我的衣袖。 (黃鈴。九,一八夜,天津) 讀完了黃君這一封短短的通訊後,我流下淚來,同時想起同日上海的街頭浴血,亡國之痛,已不是限於東北和華北了。黃君!連半旗都不敢下的,並不只在天津的你們的學校,你聽了這消息後,你不要過於傷感罷?人民的忿怒,人民並未忘記「國仇」,卻是全國皆然的。恐怕大家的容忍真的到了盡頭了罷!在這忍辱的過程中,知識者間也出了你們的那些「先生」,也不是偶然的。不必悲觀,我們好好保住自己,留為他日在民族戰場上效力罷!這日子一定不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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