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流亡失所的青年_鄒韜奮

一群流亡失所的青年

　　我們是一群流亡失所的青年，我們是來自各個不同的地方，懷著熱烈的志願，抱著摧敵的心理，迢迢千里繞道來漢，供獻我們僅有的心和手去保衛祖國，加強抗戰力量。

　　我們這一群，有的是考軍校，有的是考航空，有的是等教育部登記發表。我們現在都是武漢青年行動隊的隊員，因為行動隊是戰區學生收容所。

　　我在行動隊已逾半月，感覺疑問處很多，提出下列數點請先生為我解答：

　　一，現在是什麼時候？這裡是什麼地方？在這裡能不能常常開除無家可歸的學子？被開除的同學是不是因生活不能維持而入歧途？我們在這裡與隊長說話不立正，即有以「不服從」開除的危險，在這非常時期，我們既是戰區學生，縱有「不服從」亦應經過教育，規勸，警告，而至開除，我們為防止同樣事件的發生，將怎樣向上級建議？

　　二，這裡既是有收容戰區學生性質，為什麼大多數戰區學子不得入內？假使不是收容戰區學子，而是有組織有訓練有工作的團體，為什麼有人發制服，發零用，而我們來此半月，一無所有，工作毫無，這是什麼道理？

　　三，在這裡，我們本來的規定，是上午空閒下午工作，近來忽取消此制，每日土午僅許十人外出，下午一概不准請假。先生：我們在這裡既沒工作，我們應當找我們自己的出路，他現在這樣限制，叫我們怎樣去知道機會，運用機會？況此地是屬收容而非長久，出隊吧，沒有費用，留隊吧，何以了之？我們想叫他恢復原制，他若不可又將怎樣？

　　上述三點是舉其要者，亦是多數人難以解決，望先生速為答之，以解我們的煩惱。

　　（飛熊。五，十三。)

　　編者按：飛熊先生的這封信所提出的事實，比較地簡單，我們對於武漢青年行動隊的實際情形也不清楚，現在僅就來信所提出的三個問題略加研究，以供參考。關於第一點，我們認為飛熊先生所提出的「亦應經過教育，規勸，警告，而至開除」，這個意見是很對的。一個人的錯誤，往往不是突然而來的，其初每有端倪可尋，而且有許多時候也許出於無心的，若能即加糾正，不致一犯再犯，便不致釀成較嚴重的結果，所以我們以為懲罰應該定個程序說明怎樣一類的錯誤犯過一次者怎樣，犯過二次者怎樣，犯過三次者怎樣，第一次予以警告，第二次予以記過，第三次予以其他更嚴重的責罰，如屢戒屢犯，顯然已無法訓導，最後才可出於不得已的「開除」。如規章定有「與隊長說話」非「立正」不可，一次犯了錯誤，不該就施行那樣嚴重的責罰——開除，應該用漸進的程序，如上面所建議的，使青年有改過的餘地。「不服從」也有輕重的分別，除很重大的錯誤不得不加以嚴厲的處置外，像說話不立正的錯誤，是應該經過相當的程序的。至於向上級建議的方式，公推代表陳述或用書面陳述，可隨實際情形的便利而定。無論口頭陳述或書面陳述，都宜很誠懇地說明理由，無須說些不必要的易於引起磨擦的話。

　　關於第二點，我們因為不知實際的情形，無從評論。不過我們覺得任何團體或機關，對於辦法都應該有個原則。倘若不是無條件地收容戰區學生，應該很明確地規定條件，使人有所遵循，收容後應該受什麼訓練，應該做什麼工作，都應該有原則上的規定，然後各種特殊的事件都可以根據所規定的原則做去，使人不致糊裡糊塗，無所適從。來信說「為什麼有人發制服，發零用，而我們來此半月，一無所有，工作毫無」，我們覺得被質問的機關應該根據所規定的原則，加以解釋，使有此疑問者能夠明白「這是什麼道理」。我們沒有看到關於這個機關的什麼章程或規則，對於這個問題是無法解答的，所以有效的辦法還是向該機關的負責者提出請求說明，我們在這裡只能說明該機關負責者對於青年所提出的這類問題，有明白解釋的責任罷了。

　　關於第三點，「每日上午僅許十人出外，下午一概不准請假」，這依據來信所說，顯然是一種新的規定，為什麼有這種新的規定，想起來應該是有相當理由的，我們也希望負責者能把理由講給有關係的青年聽個明白。據來信所說，收容的機關既不能替留所者找出路，而此地又是「屬收容而非長久」，所以他們自己不得不有些時間出去「知道機會，運用機會」，這是青年方面所提出的理由，在我們局外人聽來似乎很入情入理，如該機關負責者認為這些話不對，也應該對他們加以剴切的指導。

　　上面所解答的三點，只是根據來信所提及的簡單的情形，及我們所能知道所能想到的限度，略貢淺見。最後我們還有一點想乘此機會提出來，希望任何與訓導青年有關係的團體或機關特加注意者，那就是青年心裡有什麼冤抑要伸訴，有什麼意見要陳述，有什麼話要說，無論他們的冤抑是否真確，無論他們的意見是否正確，無論他們的話是否對，最最重要的是要讓他們把一肚子要說的話說出來，要使他們有機會把要說的話說出來，甚至要鼓勵他們把要說的話通通說出來，說得對則應該虛心接受，努力改善，說得不對，也應該明白解釋，誠懇說服。例如飛熊先生的這封信裡所提出的問題，照理是可以向本機關負責者提出請示或要求解釋的，但是他竟不敢向負責者提出而向本刊伸訴，而且聲明發表時只願用筆名而不願用真名，這種情形是很值得我們注意的。我們當然不能就斷定這機關負責者，是要無理由地禁止人發言，或發言後即有何危險，但至少已使青年方面有這樣的感覺，我們認為這樣的感覺，在機關負責者方面是應該虛心反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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