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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難民的近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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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近從上海來,想把上海難民的近況報告一些給你們知道,倘能借貴刊轉告國人,使國人知道上海難民處境的艱危,那就更所希望的了。 滬上難民,以棲留在公共租界中為最多,那裡有一百七十六個收容所,共收容難民九萬七千五百三十八人;可是未能投入收容所,而流浪於街頭巷尾的怕亦有相等的數量。法租界方面有二十餘個收容所,約有難民八萬多。南市難民區中有難民五萬余。總之,目前上海方面的難民約共有四十余萬。其中青年婦女與壯丁約有十八萬左右;兒童約有二萬餘;老弱男女約占總數百分之五十弱。 當「八一三」戰爭爆發時,天氣還甚炎熱,一般冒著炮火在槍林彈雨中逃得性命,並沒有攜帶衣服的同胞,去年在嚴寒酷冷的時候,大部分還只穿著單薄的衫褲,終日瑟縮於棉被中,連飯都只好睡著吃。雖然社會上的善士仁人在這時候曾捐贈了很多的棉襖褲,但因為人多衣少,當然不能夠普遍地都能領到。上海自淪陷後,各方面對於救濟難胞的捐款,來源日漸減少;因此慈善機關為了想把給養維持久長計,便不得不撙節經費。首先即把難民的食糧加以限制,每個難民每天只吃一餐飯,一頓粥,並規定每餐吃一市斤。而為了所謂衛生起見,飯中還須摻入大豆,粥內加進麩皮,因洗濯的不清吧?飯粥內泥沙甚多,入口很難咀嚼。佐飯的菜,只有手指般粗細的青蘿蔔乾二三根,或蘿蔔湯少許。更難堪的,有些收容所中的主持人,還做那喪盡天良的事,克扣難民的糧食,一市斤的米,難民實際只吃到十二兩的飯。可是他們自己的膳食呢,卻完全與難民不同,每餐是白飯,並可儘量吃飽;佐飯的菜:魚哩,肉哩,隨心所欲地可以購買。 在人滿為患的上海租界中,空著的房屋很少,所以一般收容所大都在傾斜破舊急須翻造的房屋內。這些房屋,內部都是潮濕不堪,難民睡的全是地鋪,所以一個很壯健的人,在收容所住不多時,便面黃肌瘦了。遇到下雨天,屋內也便飄著毛毛雨;颳風的時候,那便滿室都承受著冷風,有的簡直和露天相仿。目前北江西路愛而近路一帶收容所,如:第二十四,二十九,卅四,四十九,五十一,六十六,一〇四等收容所的房屋,為了房主要收回出租,便由工部局派巡捕來迫遷,可憐這些收容所中五千多的難胞,只有二千左右併入了國際的第二第四兩收容所,其餘三千多人,因為找不到房屋收容,全露宿在街頭裡巷間。並且這迫遷房屋的事,尚繼續不斷地還鬚髮生,聞九江路的月明收容所,南京路的慈永收容所,仁本收容所,愛多亞路的殘廢收容所,及法租界聖母院路大千世界中的黃卍字會收容所等,均已接到房主限期遷讓的通知哩,如果不在限期內搬出的話,那又須嘗到中西巡捕的皮鞭的味兒哩! 矮寇對這幾十萬難民時刻覬覦著,前曾在南市抽去數千壯丁為他們服役外,並派了很多漢奸時往租界難民收容所,誘惑難民回他們侵佔區域中去工作。最近複想拉慈聯會的主持人屈映光為上海督辦,並將強迫接收租界收容所難民。如果滬上這數十萬難民,不早日設法有計劃地遣送來內地參加生產,那這可怕的謠傳,一定會成為事實的,因為敵人的魔手總有一天要伸入進去啊!假定這謠傳不幸地成了事實的話,那在我們抗戰上是一個多麼大的損失呢。 (郭景仁上。 四月廿五日。) 編者按:關於上海的難民狀況,本刊曾有通訊敘述過,郭先生此信所述,更可顯現上海難民所處境遇的艱危。自抗戰爆發以來,一般的難民都成為一個待決的嚴重問題,雖然上海難民有著它的特殊的環境與困難的情形。最近有三位美國的電影攝影家來中國攝影,記者因為他們新自正在戰爭中的西班牙來,和他們談起戰事問題的時候,曾問他們西班牙在戰爭中對於難民問題有何良好的辦法。他們的回答說:在西班牙並不像在中國的這樣嚴重,主要原因是:(一)他們作戰的區域沒有中國這樣大,而且據點相持比較的久,沒有一退就是很大區域的情形,所以受戰事影響的人數比較的少。(二)壯丁全部參加戰爭工作,大多數都加人軍隊,其餘的也加入間接的參戰工作,所以餘下的已無多。(三)還有一部分如婦孺等,也得相當地避往法國邊境。我們覺得第三原因是我們無法模仿的,第一因只有努力抗戰,使獸軍不得再進展,減少更多難民的嚴重情形。最值得我們注意的是第二因,就是在我國所謂難民,在實際上是國力的一重要部分——青年壯年的男女,也就是人力的一部分。我們必須迅速具體的執行《抗戰建國綱領》中的「經濟建設」一項,動員大量人力參加抗戰建國的實際工作,才能根本解決所謂難民問題。西班牙的壯丁與難民不發生關係,我們各地難民中有壯丁,也是我們的羞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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