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鄒韜奮 > 一位英國女士與孫先生的婚姻 | 上頁 下頁 |
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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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翡女士在史諾家裡面約孫欽露第二天下午同去騎馬,孫欽露滿口答應。到了第二天下午,孫欽露依約來會,愛翡提議騎到華盛頓城裡去玩玩,但是孫欽露只滿面堆著笑容,把馬首轉到波湯默克河方面去,經過那條河上的一道橋,便往鄉下跑。那個時候正是十二月,那天的前一晚,白雪紛飛,所以那天的村景,白地共長天一色,一望無際,景致絕佳。 此時雙轡並行,雖冷風襲人,而他們卻不覺得冷。孫欽露左顧右盼,覺雪景之可愛,好像展覽名家畫帙,引人入勝,大有徘徊不忍遽去之概,所以故緩其步,得得慢行;仰望樹林雪滴溜下,燦爛如金剛鑽,瑩潔勝於珍珠,暗歎造物神工,成此奇景!在愛翡女士呢,但覺飄然如羽化而登仙,好像身處天上非人間,這個當兒,彼此默然,覺得彼此由互敬互愛而發的友誼,其深切為往日所未有,覺得這種出自心坎的敬愛友誼,無論赴湯蹈火,受盡挫折,都是不能磨滅的。她常常用她的明眸望著他看,現著她的皓齒望著他笑,見他精神奕奕,光彩煥發,笑容可掬的回應她的笑靨,心裡的愉快欣慰,簡直非俗世筆墨所能描述。 後來夕陽西下,淡黃的陽光和雪光相映,又是一景,他們以時候不早,回轡向城裡跑。將到城的時候,愛翡女士覺得後面有很急迫的蹄聲趕著,她心裡詫異,回首一望,要知道到底是什麼人。她回首望了之後,回轉頭來,攢眉不舒,默無一言。 這個追在後面的不是別人,就是漢密頓!當時孫欽露還沒有注意是他,直到他的馬頸和孫的馬頸並排時,孫才看見。 漢密頓本不善於騎馬,那天又喝了一點酒,雖未大醉,卻有幾分醉意,一近孫欽露就開口罵道:「你這黃種抽鴉片煙的下流!我隨後要拿點手段給你看看!」說的時候,怒目漲筋,好像可以吃人的樣子!拿起馬鞭揮了一下,繼續的大聲喝道:「你快快滾蛋!我不許你和這位女士一同騎馬!我不許你再和她說一句話!你這個不要臉的洗衣作!(按美國有一部分無知識的人民,以為中國人都是做洗衣生意的,故有此言。)懂了我的意思嗎?」 孫欽露聽了,微微的笑了一下,態度非常的鎮定,轉首對旁邊的愛翡女士說道:「愛翡女士,請你騎著你的馬走下去一點兒距離,我一刻兒工夫就可以跟著上來。」他說話的神氣和聲調都異常的自然。 愛翡女士答道:「不!我要和你在一起?你是不是要殺他嗎?」 「在你的面前殺他嗎?不!在你的面前,我連打都不打他,只不過要使他下馬立立就是了。請你稍為騎著馬走開一些兒距離,我頃刻之間就可以追上來陪你。」 愛翡女士只靜坐在鞍上,未開口,也未移動,漢密頓已在那裡揚鞭要打。孫欽露卻從容不迫的把手所執的韁帶套在臂上,稍側他的身體,用兩手抓著漢密頓的兩臂,把他丟在地下。丟的時候,並不用粗暴的手勢,只要使他下馬立在那裡不敢動!一方面他用手向漢密頓所騎的那匹馬輕輕一拍,使那匹馬得得的向前跑掉,留下那位漢密頓立著發呆。他初不料孫欽露這樣的英武,到了這個時候,動都不敢動,和剛才的橫暴不可侵犯的神氣,真是天差地遠! 孫欽露把漢密頓這樣處置之後,仍很安靜的顧愛翡女士說道:「我希望他那匹馬自己認得路回到馬廄裡,現在我們可以向前走了。」愛翡女士初看孫欽露動手的時候,她面上忽然發白!此時才嬌喘初定,對於孫欽露一笑,孫亦報她一笑。在途中他們兩位有一段很有趣味的談話,等下次奉告諸位。 【譯餘閒談】 我們看了這段快人快事,不禁發生種種感觸,以為無論國家或個人,要保護自己應享的正當權利,要抵禦無理的外侮,非有實力不可。國家靠武力來侵略別國,固然要不得;但是國家沒有實力抵禦強暴的掠奪,也是大可羞恥的事情。個人靠強力來欺淩別人,固然要不得;但是沒有實力以自衛,沒有實力以衛所親愛的人,也是大可羞恥的事情。 昔人所謂「唾面自乾」,實在是奴性,實在是不要臉!近來我在某處還聽見某人演說,說譬如一個人打我一個耳光,我也打回一個耳光,他又打來,豈不是打個不完!照他的意見,竟要白吃耳光,無須反抗!我要痛勸國民,力除這種奴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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