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子戀愛的時候(95)_鄒韜奮

九五

　　貞麗只見珠莉從廚房裡跑出來，手上拿著一個鍋子，邊走邊攪著鍋內的白醬。當她望見貞麗的時候，漠然的說道：「哦！原來是你！我卻以為是尼爾來了。他每次回來的時候，總是買了許多東西回來，手上都堆得滿滿的，以致不能自己開門進來。」

　　貞麗不知不覺中蛾眉雙鎖，驚詫異常，然珠莉卻好像未曾看見，好整以暇的說道：「想你是來和我們一同吃飯吧。」說著回轉身向廚房就走，走後，還側著身回首說道：「尼爾立刻就要來的。」

　　貞麗看見珠莉這樣的態度，好像行所無事的在尼爾寓所裡主持一切，簡直自居于主婦的權位，驚異出於不能自已，不過因好勝心的關係，不願意被珠莉看出她的憂心如焚，所以轉瞬間即強自抑制，裝做毫無所覺的樣子，脫下了帽子，並且敷衍著說她聽見他們在家裡吃晚飯，倒很高興，因為她覺得出去到飯館裡吃，已經厭了，有她在家裡預備好晚飯，那是再好沒有的了。

　　珠莉跑入廚房之後，怒氣衝衝的把鍋子向爐上一丟，把煤氣管關斷，心裡不高興到了極點。原來珠莉進來不過比貞麗早半個鐘頭，她進來的時候，看見尼爾的藝術工作室已闃無一人，於是她忽異想天開，想獨自一人先把晚飯預備好，等尼爾來時嚇他一下。所以立刻在廚房裡工作起來。她明明知道尼爾常和貞麗同往外面去吃晚膳，不過她此次卻希望把晚飯預備得齊全妥貼，也許可以勸得住尼爾不要出去，就暫在家裡吃一頓。她又明明知道貞麗大概是要看尼爾的，但心裡打定主意，如果貞麗到時尼爾尚未回來，她應該想出幾句話把貞麗氣走，不料貞麗卻裝做鎮靜與客氣的態度，好像已知道她的詭計而不為所動似的，這樣一來，反而把珠莉氣得七竅生煙！

　　珠莉在廚房裡固然是氣得要命，而在另一房間裡的貞麗卻也氣得不得了，她外貌雖然仍裝做若無其事，一心恐怕被珠莉看出了要笑她，但她心裡卻難過得有如針刺，她勉強坐在小火爐旁，那火爐是珠莉剛才燒著火，預備尼爾回來享用的。貞麗懶洋洋的把頭向後靠著椅背，閉著眼睛，心裡七上八下的在那裡瞎想。她想珠莉在這個時候何以會在這裡呢？她覺得在已往尼爾總是把這個時候騰出來和她（指貞麗自已）聚會的，從不肯用於第三人的。但此次她看見珠莉那樣主權在握好整以暇的態度，一定不是珠莉自己無意中來的，一定是尼爾預約珠莉此時來聚會的。她又想珠莉剛才說過「你是來和我們一同吃飯吧」，則尼爾明明告訴她說我也許要來的，他和她就這樣的親密！貞麗又想起珠莉所說尼爾每次回來買著許多東西，手上拿得滿滿的等語，心裡更覺得難過。她平日本以為尼爾很少和珠莉一起，如今聽珠莉所說的話，似乎又不免引起懷疑。最後她又想尼爾常和她自己在外同用晚膳，這是無可疑的事實，也許當他們倆在外用膳時，珠莉只一個人在這裡用膳，亦未可知。但是果有這樣的情形，何以尼爾從未說起？這也許是尼爾怕她要發生妒意。但在珠莉亦何必要獨自一人在這裡吃晚飯？以她這樣善於交際的女子，決不肯過如此寂寞的生活。她想來想去，竟想不出所以然的道理來。同時她忽聽見珠莉在廚房裡踱來踱去的聲音，不但有腳聲，似乎她的嘴上還低唱著什麼調兒，貞麗覺得這個女子的性情倒愉快欣悅，自愧不如，尼爾若是喜歡她，卻也不無理由，因為有一個性情愉快欣悅的人常在身旁，確是人生一件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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