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子戀愛的時候(15)_鄒韜奮

一五

　　尼爾得到貞麗的電話後，他心裡想貞麗是從小嬌養慣的，一時陷入窮苦，恐怕也過不慣。倘若丁恩不懷惡意，暫到他家裡去住，似乎無妨，頗怪自己未免固執成見得利害。他一面這樣暗自躊躇著，一面匆匆忙忙的洗澡，換衣服，他所以這樣匆忙，有一部分是因為勿使珠莉久候，有一部分也是因為要急於晤見貞麗，因為她在電話裡說過，亟須他去幫同收拾包裹行李等物。

　　他在這樣匆忙洗澡換衣的時候，心裡一直以為珠莉未走，以為她正在替他預備早膳。但一會兒之後，他剛把領帶結好，把毛刷拿在手裡刷衣服的當兒，聽見隔室寂然無聲，他才知道珠莉已經不別而去了，他此時很誠懇的希望珠莉心裡不至過於悲憤，減輕他的不過意。他又想珠莉真是一個溫柔心腸的可憐女子，但又覺得她好厲害，覺得她是很有危險性的。他這樣胡思亂想了一陣，不禁對自己失笑，自言自語的說道：「人都去了，還想什麼？」他剛要自己著手預備早膳的時候，忽見桌上的早膳已弄好排好，物物俱備，烤好麵包和燒好的雞蛋上面還用一塊小布巾（即用餐時放置腹前用的）遮掩著，他想大概是恐怕冷卻，所以遮掩著保存溫度，等他享用。他目擊這樣景象，不禁深深的歎一口氣，對自己說道：「心思縝密，一至於此，真是一個可敬愛的可憐蟲！」他再望望切好的水果，香味撲鼻，使他垂涎欲滴，趕緊坐下去，打算大嚼。不料他剛把那杯咖啡茶喝了一口，大叫一聲，把那杯茶往地下一倒，原來裡面放著許多鹽，鹹得不堪言狀！他見時間不早，隨手把水果擱開，打算趕緊把麵包和雞蛋吃下去算數，不料他剛把遮掩著那塊小布巾揭開，瞥見盤裡的一塊小小麵包已烤成木炭一般，那個雞蛋也好像是一塊燒紅的硬炭，切都切不動！他至此才恍然大悟，知道是珠莉有意惡作劇。他很憤怒的罵道：「這才是所謂狠毒無比的心腸！」既而又轉念對自己說道：「也好！就是她心裡有多大的委曲，這樣一來，也算可以泄洩氣了。」

　　他趕緊出門，跑到附近的一家咖啡店裡喝了一杯咖啡茶，就往貞麗家裡跑。他踏進她家門的時候，心裡就準備要告訴貞麗，說他已改變他原來的固執態度，肯和她的思想表同情了，倘若她不打算就在目前舉行結婚，要將婚期展緩，又何必強她所難，使她悲上加苦呢，他自己對自己這樣說。

　　貞麗用極親熱和愛的態度迎接他，她的形態現出非常的疲頓可憐，把她的弱軀丟在尼爾的臂挽裡，任他懷抱著，微微的歎氣。尼爾此時覺得自己是應該盡心力愛護這個可愛可憐的溫柔女子，覺得他自己是一個應該負此責任的男子漢。他把頭俯下去，把他嘴唇埋在她的一堆蓬鬆溫軟清香的金髮裡面，再把他的頰際輕輕的在這堆柔發上摩著，開口對她說道：「我昨天對你的態度簡直是好像一個暴獸，但是我今天大不同了，我不再使你覺得不愉快了，我的甜心。」

　　貞麗抬起她的頭，對他望著，然後這樣說道：「昨夜我一直想著你，我想你見我要暫時搬到丁恩家裡去，不照你的話做，不知你要不要疑心我不體貼你的意思，以為我對你淡漠了。」

　　尼爾很老實的承認：「我當時心裡確有一點兒懷疑。」但是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那樣坦白誠懇和愛的態度，己使貞麗明白他的懷疑已經煙消雲散了。

　　貞麗：「我今晨一早就打電話給你，因為我恐怕你不來了，所以一定要打電話來問個明白，你到底有沒有那樣的意思？」

　　尼爾對她笑著：「你難道以為我的愛是『自顧自』造成的嗎？難道我一不能隨我自己的意思，便拋棄我的愛人嗎？」

　　【譯餘閒談】

　　正在尼爾欽倒無已的時候，珠莉忽以「惡作劇」而打斷他，在她方面似乎是一件很不值得的事情。但是「妒」之權力最烈，也怪不得她。有上海報界某君，伉儷素篤，她的夫人平日溫柔和婉，朋儕所知。有一次他忽在上海舞場上認識一舞女，同往蘇州旅行，被他夫人偵知，趕往蘇州某旅舍，一聲獅吼，震動天地，柳眉倒豎，杏眼圓睜，不但把舞女打得天翻地覆，就是她的丈夫也大「吃生活」，前後竟判若兩人。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