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鄒韜奮 > 一個女子戀愛的時候 | 上頁 下頁
一四


  電話被珠莉有意回絕後,她告訴尼爾說天已亮了。

  尼爾:「那末請你趕緊出去,我就要洗澡……」他說到這裡,忽然又聽見電話機上的鈴聲響,立即拿起聽筒說道:「是的,是的,這裡是八七二六號,你是貞麗嗎?當然,我是尼爾……你聽得出是我的聲音嗎?我剛才起來……是的,我昨夜略為睡了一些,你怎樣?你愁慮嗎?千萬不可,我的甜心……當然,我是很瞭解的……我立刻就來看你。」

  珠莉嘰哩咕嚕的嘲謔尼爾:「這總算是時間看得準確的女子,她以為你什麼時候應該在什麼地方,她就非尋得你不可,你得著這樣嚴正管束的機會,倘不致使人笑你的無用,當然也是一件很稱心的事情啊!」

  這當然是意存挑撥的話,所以尼爾聽了很不高興,回答她道:「你不要胡說,我本該抓著你的頭,把你丟到門外去,但是你替我做了許多事,不無微勞可錄,總算你賺到了一頓早餐,就在這裡吃了早餐再走罷。」

  珠莉聽了非常的憤怒,悻悻然的說道:「我賺到了一頓早餐?你這樣看不起我,誰願意來陪你吃什麼早餐?」

  尼爾看她那樣氣得利害,心裡又有些不過意,乃又軟下來對她說道:「請你不要發戇了,讓我們一同預備用早餐罷。我老實告訴你,你如果一直這樣下去,使我對貞麗要陷入極困難的境地。貞麗和你完全是兩種人,她不能諒解你的舉動。」

  珠莉:「我卻希望她不能諒解我的舉動,她這樣胸襟偏狹的小鬼!」

  尼爾:「你這樣瞎說,簡直不知所云。」

  珠莉:「什麼不知所云!倘若不過因為我在這裡過了一夜,便要引起許多齷齪的猜疑,這不是胸襟偏狹是什麼?而這種齷齪的猜疑,就是你恐怕貞麗知道了我在這裡過夜所不能免的,是不是?」

  尼爾:「不!我沒有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恐怕她不能明白你在這裡是一個不速之客,不被歡迎的來賓,卻要誤會是我自己要請你到這裡來的。」

  珠莉:「就照你所說,假使果是你自己要請我到這裡來的,又有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做一個堂堂的男子漢,難道沒有權利請他所要請的人在一起嗎?我們又未曾傷害了什麼人!」

  尼爾:「你的話固未嘗沒有你的理由。但是這種事情,見仁見智,全視各人看法之不同。你以為這樣是沒有什麼了不得,貞麗知道了便不以為然,所以我說你們兩人是完全不同道的。」

  尼爾看見珠莉已經平和了好多,就建議道:「好了!我們不要再爭辯了,我想去洗澡,同時可否請你替我們預備早膳?」

  珠莉:「我是應做你的奴隸啊!」

  尼爾聽了她的話,知道余怒未平,但他自己此時的心理卻覺得寬鬆了許多,這不是因為珠莉方面的事情,卻是因為貞麗方面的事情。貞麗其先對他說她已有意容受丁恩的婉請,搬到他家裡去住,不聽尼爾的勸阻。現在卻打電話來對他說她一夜沒有睡著,因為她覺得因此事使他心裡不舒服,她心裡也非常的愁慮不安。尼爾想,照此看來,貞麗是如何的一心專為著他,是如何的一心要得著他的允諾;倘若他不允諾,她便那樣心神不寧。從這一點看來,他的意見,在她方面是看得如何的鄭重。尼爾想到這裡,不知不覺中心裡愉快了許多。

  他此時自己對自己辯論:「我自己目前的經濟能力確是很有限。貞麗是從小嬌養慣的,立刻要把她住入狹隘的公寓裡去,確是一件很難堪的事情;暫時住在丁恩家裡去,只要沒有如我所猜的惡意,而貞麗又不至上他的當,我又何必這樣和貞麗執拗呢?」

  【譯餘閒談】

  自知之明是很不容易的事情,珠莉埋怨貞麗之胸襟偏狹,而獨不想到她自己對貞麗之醋意磅礴。不過家庭中只有醋味而無信任之心,或在實際也無信任之可能,則雙方都要感到苦痛。所以從前有人主張妒與愛是聯在一起的,據最新的趨勢,卻有人主張既有發生妒的機會,即應該彼此脫離。這當然非雙方都有自立的能力和另選對方的機會,也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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