勁兒多好！_鄒韜奮

勁兒多好！

　　最近國內鬧得勁兒最高的，要算廣東的兩陳（陳濟棠與陳策）相鬥的玩意兒——居然海陸空軍同時火並，他們津津有味淋漓盡致的氣概，實非記者這枝禿筆所能形容其萬一！

　　在一二八滬變發生以前，我國的飛機原有九架在上海，到了淞滬血戰最激烈的當兒，乃避亂杭州，藉保萬全，後來雖被敵機趕往杭州炸毀，但那時是敵人不許逃避，並非自己對戰事有了什麼勁兒。民眾見敵機今天炸死我們人民多少，明天炸毀我們民屋多少，焦灼惶急，實非熱鍋上的螞蟻所能比擬，希望有幾架飛機出來抵他幾陣，甚於大旱之望雲霓，報上屢載將有廣東飛機於何日何日可以到滬，我們民眾伸長脖子望著，卻始終未曾見過他們的影子。這次廣東內戰的情形卻大大的不同！據廣州來訊，陳濟棠以陳策集中瓊州的海軍各艦戰鬥力頗強，特飭航空司令黃光銳急調駐汕之第五飛機一部返省，另在省立撥新式戰鬥機五架，共十一機，火速開赴前方，以便陸空軍同時夾攻，較之上海抗日之僅有一小部分陸軍而空軍好像死光的現象，當然出色萬分！

　　據二十五日香港電訊，謂當日晨九時，黃光銳派飛行員乘可塞、羊城兩機，赴伶仃洋一帶偵察，發現有艦十餘艘，即飛行回省報告，下午二時黃續派飛行員乘新羊城、城古埃、路士三機（這種戰鬥機的芳名，倘非有內戰，民眾那有聽到的機會！），飛往轟炸，擲彈多次，尤以中山艦為重要目標。（中山先生在天而有知，必難免放聲號哭！）中山、堅如等艦亦發高射炮還擊，所幸雙方都不甚高明，所以雖鼓足勁兒戰到四時許，僅傷小艦二三艘，堅如艦尾部受傷，兩方尚未有重大損失。在空軍方面，雖極力效法日軍攻閘北的玩意兒，尚未學得像，不過在海軍方面算是第一次用高射炮，也許覺得非常自豪！說到這裡，我們做民眾的回想到淞滬血戰的時候，只聽見日海軍用大炮向我們的衛國孤軍轟擊，我國海軍固然「為維持友誼起見」（見本刊七卷第十六期《國難期中的海軍當局》一信）而一概匿跡銷聲，甚至民眾方面推舉代表哀懇駐滬海軍艦長借出艦上的大炮給十九路軍一用，亦多方推託，民眾急得要命，而海軍當局卻從容不迫，和這次廣東海軍之慷慨激昂大用其高射炮，適得一對照！

　　講到軍費，也頗為有聲有色，據香港電訊所述，「二十二日（六月）晚陳（濟棠）邸會議攻瓊，決攻瓊軍費百萬，限二十三日撥足」，可謂慷慨而迅速！儘管叫窮，一到有關個人勢力的內戰，即可立刻不窮了！

　　中央政府對於此事的唯一辦法，聽說僅由汪兆銘等「以私人名義電粵方私人就近勸止」，並「電勸雙方息爭」。而在所謂「廢止內戰大同盟」，對於此事的「廢止」方法也不外乎「電懇」，一方面電懇「廣州陳總指揮瓊州陳海軍司令賜鑒」，「千祈懸崖勒馬」，「敬進盡言，唯希採納」；一方電托粵各團體「婉勸力諍，期達目的，廢戰前途，將于此蔔」。其實除「內戰前途將于此蔔」之外，絕對沒有第二種結果。

　　老百姓對於抗禦外敵的戰事，雖破家蕩產，不但無所怨懟，而且起勁萬分，在閘北抗日激戰之時，記者就有好幾位朋友僅以身免，家產蕩然，見面時多含淚申述，只須於民族有裨，個人犧牲不足道。滬上人民於千苦萬難中對於十九路軍輸將慰勞之踴躍，至今猶歷歷如在目前。東北民眾義軍之視死如歸，前仆後繼，亦為顯著的事實。但直接負衛國保土責任的軍人，獨對於民眾所疾首痛心的為私人爭權奪利的內戰，勁兒再好沒有，而對於民眾所夢寐不忘的對外抗敵，卻漠然無動於中。我們試一探此中的奧妙，便知道軍閥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因為他們所最重的是個人的地盤權利，遇著和他們的個人地盤權利有存亡關係的內戰，當然要出死力相拚，決不是什麼「電勸」「電懇」所能動其分毫。民眾為著自身利益而反抗軍閥混戰，反抗帝國主義的壓榨，除非把政權和武力放在民眾手中，或放在確能為民眾奮鬥的集團手中，絕對沒有其他便宜的道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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