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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敵救亡與軍閥末路


  先生來香港創辦《生活日報》以後,南方讀者對於先生和《生活日報》,無不熱誠盼望,知道先生必能以正言讜論,為南中國民眾指示正確的道路。《生活日報》出版以後,廣州方面,銷行甚廣,我們中大同學,尤十分愛讀。從《生活日報》所載文字,我們知道先生等最近努力目標,無非在於喚醒民眾,抗敵救亡。但是我們卻有一個意見:我們以為抗敵應有真抗敵與假抗敵之分,真抗敵固然應該由全國民眾,一致擁護,而假抗敵則不可不根據事實,加以揭破。不然,真偽不分,是非不明,雖天天喊著抗敵,而抗敵仍不會有實現之一日。貴報出版,適值西南當局通電出兵抗日。當時西南民眾,對於陳李白所謂出兵抗日,是否具有誠意,原已十分懷疑。後來請願中央抗日的通電發出了。廣州市上抗日的標語也貼滿了。東校場的市民示威大會也開過了。但是在西南當局轄境內,仍舊看不見有真正的抗敵舉動。民眾運動始終不曾開放。各校學生因從事實際的救亡工作而被捕失蹤的,仍日有所聞。學生提議抵制仇貨,為總部所拒絕。當局最初想請上海文化界抗日領袖,到廣州來替西南政府捧場,但上海文化界救國會要在西南設立分會,卻未得許可。甚至陶行知先生來廣州各校講演國難教育,也被當局下令禁止。更有一件千真萬確的事實:六月十三日的廣州市民抗日大示威,號稱參加者十萬人,實際上卻是由當局每人三毛錢的代價,收買街上失業貧民及乞丐來湊熱鬧。而對於救亡運動最熱烈的學生,反因忿恨當局欺騙民眾,拒不參加。

  所以就當地民眾的感覺,西南當局所謂抗日,完全是欺騙的。他們不過要利用抗日名義,來維持軍閥割據的局面,使中央不能消滅他們,可惜關於這一點,貴報出版以來,並沒有在言論中間,加以揭破。但是貴報始終並沒有替西南當局鼓吹,或者就是為了不滿意西南當局的緣故罷。

  現在陳濟棠因部屬瓦解而下野了,廣西李白也勢難久持。陳濟棠在粵主政七年,橫徵暴斂,屠殺青年,這次下臺,粵人無不稱快。軍閥末路,咎由自取,誠不足惜。但陳濟棠這次標榜抗日,原想借此保全殘局,卻反自召敗亡。影響所及,恐從此大家將視抗日為畏途,以後再沒有一個軍人,敢於號召抗日,這是中國救亡前途的一大損失。這是不是十分可惜的呢?貴報本日社論說陳濟棠之失敗,非失敗於抗日,而失敗於不抗日,可謂一針見血。但一般人對於此層,還不能十分明白,往往把陳濟棠的失敗,歸咎於號召抗日。所以我們希望貴報對於此點,再有詳細的解釋,使大家不至因此灰心,而怕談抗日,先生當亦為以然。(下略)

  (司徒彥文啟,七月二十日。廣州。)

  本報系於六月七日創刊,恰巧在西南當局發表抗日冬電之後,因此本報出版一開始,就集中注意於西南事變。這次西南事變中,本報始終採取樂觀態度,根據救亡聯合陣線的立場說話。我們只希望中央和西南實行抗敵救亡,反對一切內戰,對於雙方都不存絲毫成見。但是因此有一部分讀者,對於本報卻發生兩種相反的意見。有些讀者急於盼望抗敵戰爭的實現,以為西南既已通電出兵抗日,本報應該表示極端擁護,對於本報論調冷漠,頗為不解。另有一部分讀者,則又像司徒先生所說的,懷疑本報為什麼不公然揭破西南當局的抗日欺騙。其實這兩方面的讀者,都沒有充分理解本報的態度。現在好在西南事件快近結束,我們不妨作一個詳細的探討,說明本報的真正態度,以答覆司徒先生以及一切關心本報言論的讀者諸友。

  (一)這次西南事件從發表冬電起,一直到目前為止,我們把前後經過作詳細檢查以後,可以斷定西南當局並沒有抗敵的真誠。本報六月八日的社論已經說過:要試驗抗敵救國是真是偽,至少有兩個條件,一是開放民眾救國運動,一是絕對不妥協。做到了這兩個條件,就是真的,不做到這兩個條件就是假的。西南當局直到最後始終沒有開放民眾救國運動,司徒先生信中所述官方包辦示威大會,以及逮捕抗日青年學生等,據我們的調查,完全是確實的事實。此外西南當局既標榜抗日,但在兩廣境內,仍與敵人保持友好的外交關係,甚至連緝私抵貨都沒有徹底去做。這又證明西南當局一面高唱抗敵,一面仍與敵人妥協。所以我們不必再研究別的,單就這兩個條件來說,已足夠證明西南抗日是假的了。

  (二)事後檢查既然知道西南抗日是假的,那末在西南運動未失敗以前,本報為什麼不明白揭破?是不是本報故意替西南當局隱諱呢?不,本報並不想替西南當局隱諱。本報創刊後一個半月以來,在社論和新聞中屢次提示真正抗日,必須從開放民眾運動入手,而且始終反對以抗日的名義進行內戰。這已經是從原則上揭破西南當局的虛偽了。此外本報雖然接到官方包辦民眾運動之類的消息,但在發表的時候,卻非常審慎。這是本報忠厚待人之道。因為在目前中國,漢奸民賊,滔滔者皆是。全國實力派領袖只要能夠公開宣佈抗日,即使口惠而實不至,至少總比不抵抗喪失國土要高一籌。而且我們雖然明知西南當局抗日,並非出於真誠,但我們卻天天盼望西南當局因輿論的督促,民眾的要求,一旦由假抗日一變而為真抗日。我們登載西南抗敵消息,所以不願吹毛求疵,就因為我們始終站在抗敵救國立場,對於西南當局希望過高的緣故。到後來西南當局依然不知覺悟,使我們完全失望,這是我們為了民族解放前途,所不勝痛心的。

  (三)西南抗日既然是假的,那麼西南運動的失敗,自然是失敗於假抗日,而非失敗於抗日。對於陳濟棠的顛覆,有的人以為是陳氏輕舉妄動,空談抗敵的緣故,有的人以為是中央綏靖政策的效果。我們以為都不對。我們以為陳濟棠的下野,完全是民眾的勝利。換句話說,是靠了廣東民眾的力量,才把陳濟棠推翻了。陳濟棠治粵七年,除了搜括剝削,屠殺民眾以外,沒有一件政績能使民眾滿意。到了最後,日暮途窮,無路可走,因見民眾有抗敵的要求,於是設起一個抗敵的騙局,想借此保全軍閥地盤。誰知民眾是欺瞞不過的。欺騙民眾的結果,只是自取敗亡而已。要不是民眾反對,部下決不會紛紛離貳。部下不離貳,陳濟棠何至崩潰如此迅速。所以我們認為陳濟棠的失敗,是民眾的勝利,假如我們不能得到這一個教訓,而認陳濟棠的失敗,是中央綏靖政策的效果,或者是標榜抗日之所致,那就是白白錯過這一次經驗了。

  (四)向來中國軍閥從事內戰,一定要假借一個名義,如護憲,護法,護黨之類。這次西南出兵,卻用了對外抗敵的名義,這是一極可注意之點。因為這一事實,證明了抗敵救國,已成為中國民眾共同有力的要求,當局即使無抗日決心,也不能完全置民意而不顧,甚至一個軍閥到了末路,也不得不利用抗敵這一個名義,來進行內戰。中國民族解放運動影響的浩大與要求的強烈,從這裡就可以看出。因此司徒先生以為西南假抗日失敗以後,會使大家視抗日為畏途,我們以為這一層倒不必過慮。因為這一次事變,充分表明了民眾所要求的是真抗日,而不是假抗日。假抗日不僅不能挽回軍閥末路,而且反足以自取敗亡。經過了這一次試驗以後,國內實力派應該大都有了警覺:惟有真正實行抗敵救亡,才能保全領袖地位,不然就不免做陳濟棠第二。全國實力派要是都有這個感覺,全國一致的對外抗戰,就不難立刻發動。所以這次西南運動的失敗,不僅不會損害抗敵救亡運動的展開,而且也許竟是民族解放戰爭具體化的開端,也未可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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