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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美國青年心理的轉變(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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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裡面有一位K女士,曾經有幾次邀我到她的家裡去吃晚飯。她的父親是一位大廠家,她的母親卻是一個自由主義者,她自己雖還未做美國最前進政黨的一個黨員,對於革新運動卻是一個道地十足的同情者。她沒有弟兄,沒有姊妹,是她的父母的唯一的女兒,她受到父母的鍾愛是不消說的。她要參加美國全國學生同盟去遊歷蘇聯的時候,她的父親極端反對,說那是極危險的地方,青年是萬萬不可以去的,他為著愛她起見,所以無論如何,不許她去。但是她無論如何,非去不可。結果她的父親用不給旅費的辦法來做消極的抵制。可是那位自由主義的母親卻對女兒大表同情,雖不敢對丈夫明說,卻私下幫助女兒成行,這樣她才去成功。她未去以前,只是要看看,但是不看則已,一看竟看成同情者了! 她回國以後,在談話裡常常和她的父親格格不相入。幸而有一位自由主義的母親,常常在中間「打圓場」,不然的話,也許要不可收拾了!我記得有一夜在她的家裡晚餐,她的父親也在座。她偶然稱讚蘇聯的婚姻制度,說那多麼自由,她的父親笑著插進幾句話怪好笑,他說:「畜生的婚姻更可羡慕得多!」他的女兒急著問:「為什麼?」他不慌不忙地答一句:「那更自由得多了!」這一句話竟引起了一大頓父女間的大舌戰!在旁觀戰的我雖很和婉地幫助K解釋幾句,但覺得這樣鬧下去不好,只得用詼諧的口吻問K:「你何必這樣著急!究竟已有了愛人沒有?」她努著嘴搖頭。我說:「那末這個問題何妨從長計議?」大家才從笑聲中談到別的地方去。 還有一位朋友叫保柏,我在《萍蹤寄語》第三集裡曾經提起過,就是在莫斯科和蘇聯女青年貝拉發生戀愛,同在莫斯科的民事註冊局結過婚的。他的母親是再嫁的,他的後父是一個大規模的衣廠的廠主。他的母親很能幹,很健談,幫助她的丈夫經營業務。她為人很精明,還說不上什麼自由主義者,所以還比不上K女士的母親。但是因為她很精明,對於合理的話,她還能虛心加以考慮,不是一味拒人於千里之外的。保柏是她的獨子,她對於這個獨子的唯一希望是能夠承繼他的後父的事業(他的後父沒有別的子女)。但是她現在知道她的兒子的志不在此了,所以常感到苦悶。後來她看見她的兒子立志很堅,一定要參加黨的工作(他回國後即加入美國最前進的政黨做青年黨員),她也不絕對地要反對,只是勸她的兒子在目前不要做得太厲害,以免學業受到影響。在美國政黨是可以公開的,他原可公開地做政黨員,但是反動的勢力仍然隨處潛伏著,在好些大學裡面,當局往往用別的藉口,開除他們所不願意容納的青年。 保柏的大學學程還有一年的工夫,他的母親深怕他因參加革新運動太積極,弄得不能畢業。她對我說,她盡可以同情于保柏為大眾努力的志願,但是新社會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立刻實現的,在理想未實現以前,仍非極力得到自食其力的本領不可,天下斷沒有餓著肚子可以努力於工作的。她的話當然不是全無理由。但是保柏卻也未嘗不可以振振有詞。他說在事實上已有整千整萬的青年畢業後無事可幹,所以畢業不畢業沒有什麼關係。因此他們母子兩人往往在見面接吻之後,坐下來談不到幾句,一觸及這個問題,就不免引起激烈的辯論。我好幾次在他們的家裡共餐敘談,總是極力在他們中間排解。平心而論,這個母親確還算是一個相當賢的母親,因為在她的談話裡可以看出她對於這個獨子的志願實很有著相當的同情,所耿耿於懷的是望他不要把學業拋到九霄雲外,要把自立的能力弄得充分些。 這在原則上實在是不妨加以諒解的,至少是後輩對於前輩不必在這上面辯駁。所以我覺得保柏的態度也有些不對,因為他對於苦心孤詣的母親一句話都不讓。我究竟因為比他長了幾歲,對於他的志願儘管同情,對於他的母親卻用著很和婉的解說,對於她的苦心也表示了相當的同情。這位母親因為她的兒子態度的過於強硬,對於我的比較的和婉,竟大加欣賞,屢次對她的兒子說:「你應該學學你的這位好朋友的榜樣才好。」保柏在背後卻大大地埋怨我,說我在談話的時候應該用全力幫他,不該對母親也表示同情。我對他說,我們對於前輩只須在最重要的關頭不放鬆,此外不必傷前輩的感情。保柏漸漸地也諒解我的意思,並且也稍為改變了他自己的對於母親的態度。 保柏的父親待我和保柏的母親待我一樣好,但是他對於這個兒子的態度卻比母親堅決。他還是要念念不忘的希望保柏能繼承他的事業。他屢次對我說,現在人心大變了,我辛辛苦苦地幹了幾十年,把事業做得有那樣大的規模,得到了那樣多的經驗,卻不值得年青人(指保柏)的一顧,竟自作主張,把老子的話不算作一回事了!他每次談到這裡,就不免要再三慨歎。慨歎什麼?慨歎他不該讓他的兒子到蘇聯去遊歷了一次!他認為什麼毛病都是從這裡出來的! 美國的青年近幾年來因事實的教訓所推動,在思想上的進步確是一件值得注意的事實。我們知道以前美國青年的人生觀是要發財,發了財便可以儘量地享用,把那時的心理和現在一心要為大眾努力的志願比較比較,便知道相差得太遠了。我所遇著的許多美國男女青年雖不能概括全部分,但是就我經歷所知,再參考美國各處蓬蓬勃勃的青年運動的情形,很可以說這是美國下一代的人民的趨勢,這種趨勢的一天天擴大,對於美國的前途,乃至對於世界的前途,都有著很重要的關係,這是無可疑的。在這個正在滋長著的萌芽裡面,潛伏著美國革新運動的偉大力量,這實在值得我們的特殊注意。 我在各處遊歷視察,最不舒服的是認識了若干可敬可愛的朋友之後,不久又要和他們分別,我不久又要和紐約的各位朋友告別了。 我打算於七月初由紐約西行,經舊金山回國。這條路是要由東而西,穿過美洲的一條很長的路程。如乘火車,要悶坐四五天,不但受著無謂的苦,而且要在時間上也實在耗費得可惜。正在躊躇的時候,事有湊巧,保柏聽說我將要動身,便跑來看我,說他的母親允許他買一輛舊汽車,讓他在暑假中往西去旅行,而且要在西部鄉村裡去做些組織農民的工作。他說如果我有意和他一同乘汽車西行,他是很歡迎的。我覺得這樣又能給我以沿途視察的好機會,比之悶坐在火車裡四五天好得多了,便欣然表示同意,和他於去年七月六日離開了紐約。以後的情形,讓我另行報告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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