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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民眾的保衛(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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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提起過「國際勞工保衛團」,並說這在美國勞工運動中是一個很重要的組織。我現在想談談美國「國際勞工保衛團」的大概情形。 「國際勞工保衛團」,英文原名是International Labor Defense,簡稱為I. L. D.,是美國勞工界用民眾力量實行民眾保衛的一種組織。美國的支配階級最怕勞工的組織,尤其是在南方。勞工有了自己的組織,要求待遇改善而被拒絕的時候,最重要的抵抗的工具是集體的罷工。當罷工的時候,勞工方面堅持所要求的條件,資本家方面就利用警察的恐怖政策,利用所私雇的武裝流氓,設法破壞勞工的團結奮鬥,同時並雇用「工奸」(他們叫做Scab)來搗亂。武裝流氓往往混雜在工人的糾察隊裡面,和他們尋釁打架,只要流氓裡面放槍彈打死了一人,儘管是他們自己人誤打的,總是資本家破壞罷工的最好機會,因為他就立刻拘捕工會的領袖,硬加他以殺人的罪名。儘管有許多人可以出來做證人,證明當這個槍殺發生的時候,這工會的領袖並不在場,卻在離開幾英里遠的工會事務所裡。 但是這些證人都是參加罷工的工人,而在廠家和當地的法院方面卻有許多武裝流氓和「工奸」出來證明,誣指這工會領袖確是在場開槍的人。本地律師懾于土劣的權威,不敢出來主持公道,結果便很容易地把工會的領袖送入牢獄,領袖既去,組織鬆懈,罷工往往不能堅持到底,在廠家方面當然是得到很大的便利。這種情形,在美國的本薛文義亞,西佛紀尼亞,阿海阿,柯羅來都,亞爾巴瑪等處的煤礦區域,尤其是常有的。但是自從有了「國際勞工保衛團」的組織,各廠家便不能這樣順手了。他們在法庭上原來可以無所不為的,現在卻忽然發現有個機關叫做「國際勞工保衛團」的委著律師出庭辯護(如在南方,這種律師都是由北方特請來的),引起全國各處的抗議,執行各種方式的宣傳與暴露,組織糾察隊等等來和法庭抗爭。 以上所舉的不過是一個例子。其實這保衛團對於被非法壓迫者的保衛,並不限於工人,凡是農民,教員,白種工人,自由職業者等等,無論黑種白種,受到非法壓迫,都願盡力營救,雖則在實際上受非法壓迫最厲害的是工人階級,需要營救最迫切的是工人階級。 美國的「國際勞工保衛團」成立於一九二五年,設總機關於紐約,分部佈滿全國,現有八百區部,會員二十萬(有個人會員和團體會員兩種)。在一九二六年,該團所經手的案件達一百五十件;一九三三年達八千件。一九三四年每月所照料的案件以千計。今日美國各城市的工人敢於公開活動,支配階級不易妄加誣陷,大半還因為有這個組織的存在。這個保衛團卻不僅是一個法律上的協助機關。資本主義的國家法律是為著支配階級服務的;法庭,法官,檢察官,警察——乃至國家的一切機構,都受著支配階級的控制,所以僅僅在法律上鬥爭是不夠的,該團尤其重要的工作是在組織民眾力量,動員民眾的力量,用民眾的偉大力量來執行民眾的保衛。以二十萬會員為發動中心的民眾力量,佈滿全國的宣傳網,這的確不是一個微小的力量。 這保衛團的組織單位是區部。無論在美國何處,只須有五個或五個以上的工人,贊同該團宗旨的,就可以向總機關註冊成一區部。在某一區域有若干區部,即可聯合組織分部。在更大的地方,各分部還可再聯合組織分會。現在全美國有二十分會。這個保衛團雖有許多前進的分子努力工作,但並不屬任何政黨,所以會員裡面各黨的黨員都有。會員不但不限黨籍,並且不限民族,人種,和國籍。 保衛團遇著工人受到非法的壓迫,不但對這個工人本身努力營救;倘他有著倚靠他生存的家屬,該團還要設法代為維持他們的生計,替他們解決種種困難,減輕他們的痛苦。 在美國南方的支配階級要離間黑白工人的聯合,而極端壓迫黑色工人,向來有個重要的藉口,那便是硬誣指黑人強姦白女。在「強姦白女」這個莫須有的罪名下,黑人老的幼的,犧牲掉生命的,總是以千計。這在美國南方的地主們看來,久已司空見慣,絲毫不成問題了。但是自從有了「國際勞工保衛團」,形勢就大不同。例如曾經鬧得世界聞名的司各資波落(Scottsboro)案件,有九個黑色小工人,年齡最小的只有十三歲,被誣陷強姦白女,宣判死刑。以九個區區黑色小工人,窮苦無告,哭訴無門,犯著「強姦白女」的滔天大罪,除了結果掉那螻蟻似的小生命外,本來是毫無辦法。倘若沒有「國際勞工保衛團」起來仗義執言,擴大宣傳,則這向來被大家看作毫無重輕的小小事件,那能激動美國千百萬的黑人都奮發起來力爭;那能激動美國千百萬的白色工人和中等階級都來參加這個鬥爭;那能激動全世界的主持公道者都來質問美國政府,替這九個區區黑色小工人呼籲? 這個震動全世界的向被看作微小得不足道的小小案件,所以能激動美國到那樣的程度,所以到現在美國支配階級聽著還要驚心寒膽,到現在美國勞工界談起來還要撓起大拇指,認為是勞工界鬥爭勝利的一種重要標誌,並不是僅僅從人道主義做出發點,實在是由於「國際勞工保衛團」的宣傳得法,抉出這是美國支配階級壓迫一千多萬黑人的象徵,抉出這是美國支配階級離間黑白工人的一種煙幕彈,把這個似乎是小事件的真正內容顯露起來,使人們不把這件事看作是幾個黑色小孩子的個人的事情,卻是有關全體黑人和全體勞工界爭取自由的事情。當時這個保衛團並籌款保送這幾個小黑人,裡面的一個黑色母親到歐洲各國去演講宣傳。這黑色母親也是一個窮苦無告的女工,倘若不是得到有力的援助,那裡夢想得到可以往歐洲去替自己含冤莫白的兒子做什麼宣傳?最有趣的是當時美國政府感覺到這種宣傳太使美國的支配階級丟臉,紛紛電令駐在各國的美國外交官竭力禁止,但是有著各國勞工界的有力響應和援助,美國政府也終於無可如何!這可以想見有組織的民眾力量是怎樣的偉大! 又例如我在上幾次曾經談到的亨頓(Angelo Herndon)案件,在二十三天的短時間內,能向全國勞工界——經過五年經濟恐慌摧殘的勞工界——捐到超出十八萬金圓的保金,這也是出於「國際勞工保衛團」的力量。以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黑色礦工,無論如何,夢想不到能夠拿出十五萬金圓的現金,慨然向法庭把自己保出來。在亨頓以前,黑色工人被隨便定著罪名,送到「鏈隊」裡去受盡慘酷的待遇,真是神不知鬼不曉,誰來理睬這類閒事?但是自有「國際勞工保衛團」出來主持一切,形勢便大不同了。不說別的,只說由全國各角落裡的苦人兒,為著亨頓的事,寫一張明信片表示抗議,就有十五萬張這樣的明信片紛紛送到白宮裡去,堆滿了總統的辦公室,至於由各機關各團體送去的抗議呈文,一來就是幾千人簽名的公文,那更弄得白宮慌得手忙腳亂。在美國紐約的聯合方場(Union Square)開了大規模的示威運動,要求釋放亨頓,不但全國各處的勞工界紛紛響應,同時巴黎柏林(當時「領袖」希特勒還未露臉)等處的勞工界也紛紛響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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