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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孟卻斯特導報》的創造者


  英國的孟卻斯特(Manchester)——對華經濟侵略的大本營,自由主義(Liberalism)的發祥地——它的大名,我們早已震耳欲聾了。記者因于十一月底往愛爾蘭觀察那老大民族的解放運動,順道到孟卻斯特和利物浦勾留了一星期。孟卻斯特以棉織物著名於世,最重要的市場是印度和中國。自由主義對於殖民地取柔和政策,也是出於要保持或擴充市場的苦心;像日本那樣一手拿手槍,一手拿東洋貨迫你買的辦法,比之於自由主義當然是笨拙得不堪的。孟卻斯特是對華經濟侵略的大本營,而同時又是自由主義的發祥地,這裡面的聯繫,也就意在不言中了。

  在英國主持這自由主義最力的,是和《泰晤士報》在英國言論界分庭抗禮的《孟卻斯特導報》(「The Manchester Guardian」)。記者曾帶了倫敦西友的介紹信,承該報副主筆華雷斯(Mr. A. S. Wallace)殷勤招待,作詳細的參觀和談話。《孟卻斯特導報》的編制,和《泰晤士報》大略相似,沒有什麼特點足述,規模也差不多,我以為值得我們注意的是擔任該報主筆至五十七年之久,使該報由一地的報紙成為全國的報紙,成為國際的報紙,該報的創造者史各特(C. P. Scott 1846-1932)。

  在世界新聞界上有今日地位的《孟卻斯特導報》,史各特雖被稱為創造者(「creator」),但該報的創辦人卻是他的姑丈推勒(John Edward Taylor),當史各特還在牛津大學肄業的時候,該報已由推勒的兒子推勒第二繼續經營,他的年齡比史各特大得多,但卻看中了他的這位表弟是個特出的人材,勸他準備著加入該報。史各特由牛津畢業後,先往愛丁堡的《蘇格蘭人報》(「Scotsman」為蘇格蘭最著名的日報)去實習,在名主筆盧塞爾(Alexander Russel)手下襄助了一年,便到《孟卻斯特導報》服務,到該報後又在副主筆古柏(John Couper)指導之下實習一年,然後才正式擔任該報主筆,當時他才二十五歲,該報剛舉行了五十周年紀念。一九二一年該報舉行一百周年紀念,同時剛巧是他擔任該報筆政的五十周年紀念。記者屢提起這些年數,意在注重事業需要長時期的繼續努力。推勒看定了這個人材,便絲毫不加牽掣地任他放手辦去,長時期的放手辦去,這也是有不可及之處。一九二九年,史各特已八十三歲,自動辭去主筆職務,但仍任該報常務董事,直至八十六歲死的時候,他的一生真是全部分盡瘁於這一件事業。死後英國新聞界公認他是「近代英國新聞業上最傑出的人物」(「The most distinguished figure in English journalism of modern times」)。

  關於史各特的生平,據記者管見所及,覺得有幾點值得我們記述的:

  (一)他一生在辦報,也一生繼續不斷的在求學——廣義的求學。我們看到他生平所作的私人日記,便可看出他「求學」之勤。他每和各種專家談話之後,便把內容很詳盡的在日記中寫了許多頁數,並非準備發表,只不過作為寫社評時的參考,只不過作為增進自己學識的工具,所以有的時候,他的同事覺得某特殊問題在他定是外行,不料他卻能說來如數家珍,引起不少的驚奇,這不是他能變戲法,只是他平日「繼續不斷的在求學」的自然結果。尋常學校裡的學生也紀錄教師的講辭(所謂「take note」),不過史各特的「學校」是全社會,隨時隨地都能得到他的「教師」。在尋常學校裡對於教師講辭的紀錄,也許是為著要敷衍考試而不得不勉強耐著性兒記些下來,在史各特卻是像饑渴似的自動地追求著。

  (二)他對於他自己所信仰的主張,能夠很勇敢地堅持到底,不屈不撓的堅持到底。例如他曾經堅決反對英國對南非洲波耳(Boer)戰爭,雖受許多人攻擊,甚至他的報館和家裡都有受人「打倒」的危險,在最嚴重的時候不得不由警察保護,而營業上也受著不少的影響,但是他認為他的主張是對的,便勇往直前,毫不怯弱(在這樣危殆的時期,推勒仍信任他,這也是很可佩服的)。

  (三)史各特能把友誼和公論分得清楚。他雖曾經被選為眾議院議員,卻始終未置身政界。可是歷來有不少的首相或閣員向他徵求意見,他立于朋友或顧問的地位,對於當前政治問題也有很大的力量。但是他不因為和這些人有了多少的友誼,便影響到他在言論上的獨立的態度。例如大戰時路易喬治(Lloyd George)任首相,遇著重要的國事問題總要請教他,和他友誼很厚,但是他對於喬治的政策,認為對的雖極力擁護,認為不對的,也極力攻擊(這都有具體的問題為證,為避煩屑,不具引)。

  最後關於他對新聞業的態度,還有幾句話可以說一下。他說:「新聞業的根本意義,實包含忠實,純潔,勇敢,公正,和對於讀者及社會的責任的感覺……新聞紙的最基本的一種職務是在採訪新聞,這方面最重要的是要不畏艱險的保全真實,不應有絲毫成見參雜其間。評論盡可以自由,但是事實是神聖的,歪曲事實以作宣傳,這是最可痛恨的。反對者的聲音也應有被聽取的權利,並不應少於贊助者的聲音所能得到被聽取的機會……」

  史各特當然是過去的人物,他的中心思想也是過去的不合現時代的陳物,但是他一生對於新聞事業的繼續不斷的勇敢的忠實的努力精神,卻還值得我們的注意。(其實這種努力的精神並不限於新聞事業,在任何有益社會大眾的事業,都是一樣的可貴。)

  廿二,十二,廿四晚,倫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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