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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巴黎的特徵


  記者于八月二十三日夜裡由日內瓦到巴黎,提筆作此通訊時已是九月六日,整整過了兩個星期,在這時期內,一面自己補習法文,(昨據新自蘇聯回巴黎的汪梧封君談,在蘇聯欲接近一般民眾,和他們談話,外國語以德語最便,其次法語,英語最難通行。)一面冷靜觀察,並輾轉設法多和久住法國的朋友詳談,所得的印象和感想頗多,容當陸續整理報告,現在先談談巴黎的特徵。

  講到巴黎的特徵,諸君也許就要很容易地連想到久聞大名的遍地的咖啡館,和「現代劉姥姥」所宣傳的什麼「玻璃房子」。遍地的咖啡館,確是巴黎社會的一個特徵,巴黎街上的人行道原來很闊,簡直和馬路一樣闊,咖啡館的椅桌就幾百隻排在門口的人行道旁,占去人行道的一半,有的兩三張椅子圍著一隻小桌子,有的三四張椅子圍著一隻小桌子,一堆一堆的擺滿了街上,一到了華燈初上的時候,便男男女女的坐滿了人,同時人行道上也男男女女的熙來攘往,熱鬧異常,在表面上顯出一個繁華作樂的世界。在這裡可以看到形形式式的「曲線美」,可以看到男女旁若無人似的依偎密吻,可以看到男女旁若無人似的公開「吊膀子」。這種種行為,在我們初來的東方人看來,多少存著好奇心和注意的態度,但在他們,已司空見慣,不但在咖啡館前,就在很熱鬧的街上,攬腰倚肩的男女邊走邊吻,旁人也都像沒有看見,就是看見了也熟視無睹。但我們在「繁華作樂世界」的咖啡館前,也可以看見很淒慘的現象!例如衣服襤褸蓬發垢面的老年瞎子,手上揮著破帽,破喉嚨裡放出淒痛的嘎噪的歌聲,希望過路人給他幾個「生丁」(一個法郎等於一百生丁);還有一面叫賣一面歎氣的賣報老太婆,白髮癟嘴,老態龍鍾;還有無數花枝招展擠眉弄眼向人勾搭的「野雞」。有一次記者和兩位朋友同在一個咖啡館前坐談,有一個「野雞」不知看中了我們裡面的那一個,特在我們隔壁坐位上(另一桌旁)花了一個半法郎買了一杯飲料坐了好些時候,很對我們注視,後來看見我們沒有人睬她,她最後一著是故意走過我們桌旁,掉下了手巾,俯拾之際,回眸對我們嫣然一笑,並作媚態道晚安,我們仍是無意上鉤,她才嗒然若喪的走了。她這「嫣然一笑」中含著多少的悽楚苦淚啊!(不過法國的「野雞」卻是「自由」身體,沒有什麼老鴇跟隨著,可是在經濟壓迫下的所謂「自由」,其實質如何,也就不言而喻了!聽說失業無以為生的女工,也往往陷入這一途。)

  至於「現代劉姥姥」所宣傳的「玻璃房子」,並不是有什麼用玻璃造成的房子,不過在有的公娼館裡,牆上多設備著鏡子,使幾十個赤裸裸的公娼混在裡面更熱鬧些罷了(因為在鏡子裡可顯出更多的人體)。據「老巴黎」的朋友所談的這班公娼的情形,也足以表現資本主義化的社會裡面的「事事商品化」的極致。這種公娼當然絕對沒有感情的可言,她就是一種「商品」,所看見的就只是「商品」的代價——金錢。有的論時間而計價錢,如半小時一小時之類,到了時間,你如果「不識相」,執事人竟可不客氣地來打你的門!不過有一點和「野雞」一樣,就是她們也是有著所謂「自由」身體,並沒有賣身或押身給「老鴇」的事情,可是也和「野雞」一樣,在經濟壓迫下的「自由」,其真義如何也可想見,在表面上雖似乎沒有什麼人迫她們賣淫,盡可以強說是她們「自由」賣淫,實際還不是受著壓迫——經濟壓迫——才幹的?這也便是偽民主政治下的藉來作欺騙幌子的一種實例!世間變相的「公娼」和「野雞」正多著哩!

  據在這裡曾經到過法國各處的朋友說,咖啡館和公娼館,各處都有,不過不及巴黎之為尤盛罷了。

  記者因欲探悉法國的下層生活,曾和朋友于深夜裡在街道上做過幾次「巡閱使」,屢見有癟三式的人物,臂膊下面夾著一個龐大的枕頭,靜悄悄地東張西望著跑來跑去,原來這些都是失業的工人,無家可歸,往往就在路旁高枕而臥,遇著警察,還要受干涉,所以那樣慌慌張張似的。法國在各帝國主義的國家中,受世界經濟恐慌的影響,比較的還小,據我們所知道的,法國失業工人已達一百五十萬人,但法當局諱莫如深,卻說只有二十四萬人(勞工部最近公開發表註冊領救濟費者),最近頗從事於修理各處有關名勝的建築和機關的房屋,以及修理不必修的馬路等等,以期稍稍容納失業工人,希冀減少失業人數裝裝門面,但這種枝節辦法能收多大的效用,當然還是個問題。向政府註冊的失業工人每月原可得津貼三百法郎,合華幣六十圓左右,在我們中國度著極度窮苦生活的民眾看來,已覺不錯,但在生活程度比我們高的法國,這班工人又喜歡以大部分的收入用於喝酒,所以還是苦得很,而且領了若干時,當局認為時期頗久了,不管仍是失業,突然來一個通知,把津貼停止,那就更尷尬了。這失業問題,實是給帝國主義的國家「走頭無路」的一件最麻煩的事情。

  但是在法國卻也有它的優點,為產業和組織落後的殖民地化的國家所遠不及的,記者當另文敘述奉告。

  關於巴黎的特徵,還有一點可談的,便是關於性的解放的情形,這和兩性關係,婚姻制度,婦女地位等等,都有相當的關係,說來話長,下次再談吧。

  廿二,九,六,晚,記於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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