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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一封誠懇慰問的信


  平心而論,如只想在香港辦一個地方的報紙,只想以西南為範圍,《生活日報》實在還可以在香港繼續辦下去;但是我們辦《生活日報》是要以全國為對象,而且看到每天堆滿桌上的全國各處讀者的來信都要求「遷地為良」,歉疚的情緒時刻在我們的腦子裡回旋著,同時我們還有擴充股本,增廣規模的大計劃,於是便毅然決然遷移上海來籌備出版。

  我一方面在香港完全以自己籌備的一筆款子試辦日報,完全以毫無黨派的民眾的立場辦報,正在排除萬難,埋頭苦幹的時候,一方面卻時常聽到不可思議的意圖中傷的謠言。有的朋友告訴我,有人在造謠,說我得到南京某巨公十萬元,以離開上海為條件,於是就把這筆不清白的款子在香港辦起報來。又有朋友告訴我,有人在造謠,說我得到西南的錢,替他們辦機關報。這絕對衝突的謠言竟同時傳到我的耳朵裡,真使我覺得好氣又好笑。正在這樣遭受著莫名其妙的冤曲的當兒,忽然得到老友曾虛白先生由上海寄來的一封誠懇慰問的信:

  韜奮學兄:

  連讀賜寄《生活日報》兩期,異常高興。不客氣的說,從報人技術的眼光來批評,這兩期我實在不敢恭維,並且要說一句太簡單了;可是從朋友的立場說,惟其簡單,可以證明你這份報經濟的並不充裕,間接證明了我在此間聽到許多不利於你的謠言的毫無根據。你還是純潔的,還是在種種不利的環境中掙扎苦鬥著。就憑著這一點信念,我感到非寫幾句去安慰我海南奮鬥的同志不可了。

  從你報上接二連三的×××記號上看來,我知道港方檢查壓迫的利害或者更甚於上海;從你們引《時事新報》「阿國慘敗的教訓」句中,也發現了大批×××記號一點上看來,知道你直接受到的帝國主義的壓迫,比較我們更要利害。咳!在這時代何處真是言論自由的樂土!我同情你的苦痛,可是我不贊成你在港出版的計劃。

  關於你編輯技術上,我有幾點供獻:

  (一)改換字體:你的報是中型報,要在小範圍內容納大量的新聞,所以必用小體字,老五號是不行的,必改用新五號或六號字。

  (二)新聞緊縮:路透電等,應重寫,摘其精華,要言不煩。

  (三)初辦時切勿廣拉廣告,徒陷於一般報紙低折扣登大幅廣告同樣之困境,應集全力注意推廣銷路;待銷路有把握,然後創小幅廣告而高價之例,應登者亦可踴躍。

  (四)本報專電似太少。報紙人才應向外發展,編輯部有三四人主持足矣,其他重要人員應分駐各處。

  這是我想著的幾點,順筆書此,毫無系統,望恕潦草,並頌

  筆健。

  (弟制虛白手啟。六月十七日。)

  這一封充滿著誠摯友誼和主持正義的信,好像在我患難中從天上降下來,使我發生很深刻的感動,這也是我生平最不能忘卻的一件事。

  我在香港常自恨力量微薄,當時《生活日報》的規模太簡陋,但是不料正惟其簡陋,使造謠中傷者不能盡售其技!

  關於香港新聞檢查的情形,我以前曾經談過,凡是有關英國的新聞或言論,檢查得特別嚴厲,因為那裡是完完全全的英國的殖民地;可是關於抗日救國的新聞或言論,卻比較地可有相當的自由。

  曾先生是新聞界的一位經驗學識俱富的健將,他的指教是很可寶貴的。不過在印刷業那樣落後的香港,六號字根本沒有,新五號字極少,所以只有死笨的老五號。我為著這件事,老早就和工頭開了好幾次的會議,結果是不可能。新聞重寫,我們的計劃中原也有,後來已漸漸的實行了。在香港的《生活日報》的廣告卻一開始就很神氣,據熟悉香港廣告界的朋友說,我們的廣告價格已和該地原有的銷路最大的日報分庭抗禮了。關於全國的重要通信網,後來也漸漸的精密起來。

  此外我在香港所感到的精神上最大的欣慰,是共同努力於報務的幾位共患難的朋友始終不灰心,無論環境怎樣困難,他們總是鼓著勇氣幹著。他們的堅毅的精神,赤誠的義氣,和真摯的友誼,是我所永遠不能忘的。我深信我們在這樣掙扎苦鬥中所獲得的極可寶貴的經驗,對於將來重振旗鼓的《生活日報》是有很大的裨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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