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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新聞檢查


  談起香港的新聞檢查,卻有它的饒有趣味的別致的情形,雖則在我們主張言論自由的人們,對於新聞檢查總覺得是一件無法歡迎的東西。

  香港原來沒有什麼新聞檢查處,自從受過海員大罷工的重大打擊之後,驚於輿論作用的偉大,害怕得很,才實行新聞檢查,雖明知和英國人所自詡的「法治」精神不合,也顧不得許多了。據我們的經驗,香港新聞檢查處有幾種最通不過的文字,其一便是關於勞工問題,尤其是關於提倡勞工運動的文字。香港的新聞檢查原在吃了工潮苦頭之後才有的,他們最怕的當然是直接或間接和勞工有關係的文字。例如陶行知先生的《一個地方的印刷工人生活》那首詩,說什麼「一家肚子餓;沒有棉衣過冬;破屋呼呼西北風,媽媽病得要死,不能送終!」這些話是他們所最怕聽的!至於那首詩的末段:「罵他他不痛,怨天也無用,也不可做夢。拳頭聯起來,碰!碰!碰!」那更是他們聽了要掩耳逃避的話語!所以這首詩在香港完全被新聞檢查處抽去,後來我把它帶到上海來,才得和諸君見面(見《生活星期刊》第十二號)。

  他們不許用「帝國主義」,所以各報遇著這個名詞,總寫作「××主義」,讀者看得慣了,也就心領意會,知道這「××」是什麼。我們知道在上海各種日報上還可以把這四個字連在一起用,這樣看來,香港新聞檢查似乎更嚴厲些;其實也不儘然,例如在上海有許多地方為著「敦睦邦交」,只寫「抗×救國」,在那裡,這「抗」字下的那個字是可以隨處明目張膽寫出來的。中國人在那裡發表抗敵救國的言論倒比上海自由得多。這在我們做中國人的說來雖覺汗顏無地,但卻是事實。《生活日報》開張的第一天,香港的日本領事館就派人到我們的報館裡定報一份,好像公然來放個炸彈!但是我們後來對於抗敵救國的主張還是很大膽地發表出來。

  他們不但檢查新聞,言論同樣地要受檢查。有些報紙上的社論被他們完全抽去,因為夜裡遲了,主筆先生走了,沒有第二篇趕去檢查,第二天社論的地位便是一大片雪白,完全開著天窗,這是在別處所未見的。有一天看見某報社論的內容根據四個原則,裡面列舉這四原則,但是在(一)下面全是接連著的幾行××,在(二)(三)(四)各項下面也都同樣地全是接連著的幾行××!這篇東西雖然登了出來,任何人看了都是莫名其妙的。《生活日報》的社論還算未有過這樣的奇觀。我每晚寫好社論之後,總是要等到檢查稿送回之後才離開報館。有一夜因檢查擱置太遲,我想內容沒有什麼「毛病」,先行回家,不料一到家踏進門口,就得到報館電話說社論被刪去了一半!我趕緊猛轉身奔出門,叫部汽車趕回報館,飛快地寫過半篇送去再試一下,幸得通過,第二天才得免開一大塊天窗。其實我所要說的意思還是被我說了出來,不過寫的技術更巧妙些罷了。無論他們刪除得怎樣沒有道理,你都無法和他們爭辯,都無法挽回。有一次我做了一篇《民眾歌詠會前途無量》,結語是「我們希望民眾歌詠會普遍到全中國,我們願聽到十萬百萬的同胞集體的『反抗的呼聲』」!這末了五個字是我引著香港青年會發起這歌詠會的小冊子中語,但是他們硬把「反抗的呼聲」這幾個字刪去,成為「×××××」,我看了非常的氣,尤其是因為檢查處的人也都是中國人,但氣有什麼用?

  有時因為檢查員沒有看懂,有的話語也可以溜過去。據說某報有一次用了「布爾喬亞」這個名詞,檢查員看不懂,立刻打電話給那個報館的主筆,查問這究竟是個什麼傢伙,答語說是「有錢的人」!有錢的人應該是大家敬重的,於是便被通過了!

  廣告雖不必受檢查,但報館要依檢查處的禁例,自己注意。例如登載白濁廣告,「濁」字要用□的符號來代替,和生殖器或性交等等有關係的字樣都要用□的符號來代替。據說他們的理由是:凡是你不可以和自己的姊妹說的,就不可以登出來。這理由可說是很別致的!說來失敬,帝國主義和白濁竟被等量齊觀,因為在各報的廣告上(大都是屬￿書籍的廣告),也只可以用□□來代替「帝國」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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