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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一個小小的過街樓


  從上次所談的情形,已可看出《生活》週刊的創辦並沒有什麼大宗的開辦費。寥若晨星的職員三個,徐先生月薪二十幾塊錢,孫先生月薪幾塊錢,我算是主持全部的事業,月薪最多的了,每月拿六十塊錢。我還記得當時在辣斐德路一個小小的過街樓,排了三張辦公桌就已覺得滿滿的,那就是我們的編輯部,也就是我們的總務部,也就是我們的發行部,也就是我們的廣告部,也就是我們的會議廳!我們沒有大宗的經費,也沒有什麼高樓大廈。我們有的是幾個「患難同事」的心血和努力的精神!我們有的是突飛猛進的多數讀者的同情和贊助!《生活》週刊就在這種「心血」,「努力」,「同情」,和「贊助」所造成的搖籃裡長大起來的。

  我永遠不能忘記在那個小小的過街樓裡,在幾盞懸掛在辦公桌上的電燈光下面,和徐孫兩先生共同工作到午夜的景象。在那樣靜寂的夜裡,就好像全世界上只有著我們這三個人;但同時念到我們的精神是和無數萬的讀者聯繫著,又好像我們是夾在無數萬的好友叢中工作著!我們在辦公的時候,也往往就是會議的時候;各人有什麼新的意思,立刻就提出,就討論,就議決,就實行!孫先生是偏重于主持會計的事情,雖則他對發行方面也很努力。徐先生是偏重于營業和廣告的事情,雖則他在總務方面也很重要。在編輯方面他常用「吟秋」的筆名作些漫畫湊湊熱鬧,因為他不但在營業和廣告方面富有創造的天才,而且也對於美術具有深切的興趣。我的工作當然偏重于編輯和著述方面。我不願有一字或一句為我所不懂的,或為我所覺得不稱心的,就隨便付排。校樣也完全由我一人看,看校樣時的聚精會神,就和在寫作的時候一樣,因為我的目的要使它沒有一個錯字;一個錯字都沒有,在實際上也許做不到,但是我總是要以此為鵠的,至少能使它的錯字極少。每期校樣要看三次。有的時候,簡直不僅是校,竟是重新修正了一下。講到這裡,我還要附帶謝謝當時承印我們這個週刊的交通印刷所,尤其是當時在這個印刷所裡服務的張銘寶先生和陳錫麟先生。他們不但不怪我的麻煩,而且都成了我的好朋友。

  讀者一天天多起來,國內外的來信也一天天多起來。我每天差不多要用全個半天來看信。這也是一件極有興味的工作,因為這就好像天天和許多好友談話,靜心傾聽許多讀者好友的衷情。其中有一小部分的信是可以在週刊上公開發表和解答的,有大部分的信卻有直接答覆的必要。有的信雖不能發表,我也用全副精神答覆;直接寄去的答覆,最長的也有達數千字的。這雖使我感到工作上的極愉快的興趣,乃至無上的榮幸,但是時間卻漸漸不夠起來了,因此只得擺脫一切原有的兼職,日夜都做《生活》週刊的事情,做到深夜還捨不得走。我的妻有一次和我說笑話,她說:「我看你恨不得要把床鋪搬到辦公室裡面去!」其實後來縱然「把床鋪搬到辦公室裡面去」也是來不及的。後來最盛的時候,有五六個同事全天為著信件的事幫我的忙,還有時來不及,一個人縱然不睡覺也幹不了!

  但是《生活》週刊的發展是隨著本身經濟力的發展而逐漸向前推的,所以在增加職員方面不得不慢慢兒來,因此事務的增繁和人手的增多,常常不能成正比例。《生活》週刊本身經濟力的發展,來源不外兩方面:一方面是發行的推廣,由此增加報費的收入;一方面是廣告費的收入隨著銷數的增加而增加。我們既沒有什麼大宗的經費,事業的規模不得不看這兩方面的收入做進行的根據,因為我們是要量入為出的;但是我們所欣幸的,是我們可以儘量運用我們在這兩方面的收入,擴充我們的事業,沒有什麼「老闆」在後面剝削我們。關於這一點,我們不得不感謝職教社。當時《生活》週刊還在職教社的「帡幪」之下,我和徐孫諸先生都只是雇員,原沒有支配的全權,但是職教社當局的諸先生全把這件事看作文化事業,一點沒有從中取利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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