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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民眾的不幸和教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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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日天津通信) (一九二六年四月十六日) 自從國民軍退卻之後,統治「天津衛」,同時也統治直隸省全境的有三種勢力:第一是日本帝國主義;第二是山東土匪與俄國白黨;第三才是李景林與其部下在城市中號召的流氓軍隊。這三種勢力當然以第一種占最高統治權,而後兩種因為利益不能調協之故,時時衝突起來。天津民眾的不幸的各樣事實,就由此而產生了。 國民軍在政治上是處處失敗的,其原因不僅由於國民軍不懂得政治,且因民眾有政治主張而國民軍不能服從履行。國民軍既不能依民眾的主張為依歸,又沒有自己的特殊立足點,就以單就最近三個月中的事實說,「國奉和議」與「國直和議」都是國民軍自己沒有政治立場的證明。沒有政治上失敗而軍事上可得完全勝利的,所以塘沽的戰役,津南戰事的順利,開灤險要的扼守,在軍事上都是成功的;然而在政治上畢竟失敗。總退卻是軍事的退卻,在事實的經過上說來,便是幾番小成功以後的大退卻;但在政治上說來,卻不止於是一個退卻,而是不可自諱的失敗了。國民軍的將領,天津的當局以至於國民軍幕府裡諸策士應當記著:當大沽事件與八國通牒發生以後,北方與全國民眾齊起為國民軍之後援,換言之,即為國民軍在政治上作主宰;然而國民軍毫不以民意為依歸,一面在民眾所反對的辛醜條約之下屈服,一面在軍事上自行總退卻的計劃,所以天津與直隸全省民眾至於重遭不幸,而國民軍亦不得又從「國奉議和」到「國直議和」,從幾番的小成功到大退卻,從「擁護馮公」到「為吳子玉將軍之馬首是瞻了」。 這是天津民眾對於國民軍的批評和判斷。這種判斷在一般民眾裡成為普遍的論調,甚至於商民,亦大變從前的觀念,而表示若干的進步。天津有組織的民眾都能記憶:當「五卅」事件發生後,天津商人未嘗有所動作;八月屠殺(即天津去年八月裕大紗廠罷工事件)後,天津商人更無絲毫的同情;然而這次遭受直魯土匪聯隊(這應當是所謂直魯聯軍的別名啊!)與俄國白黨之蹂躪,天津的商民竟舉行了空前的總罷市:前七日的總罷市是同盟且有組織的;以後因拒用軍用票而繼續無形罷市一直到了現在。天津的商民算是有了進步啊!不過同在此時,京津商民的態度是一樣的。北京的商民,對「三一八」慘案無絲毫的同情心,但自奉軍用飛機拋了幾次炸彈,就立刻開會而通電呼籲了。他們這種呼籲的真意與論調,和天津商民是一樣的;京津的商民在此時都有這樣的論調,說,「學生與工人與你們(指奉魯直軍言)有仇,商人與你們有何仇呢?」——這種論調雖然謬誤但畢竟在事實上是一種覺悟,因為至少的限度,京津的商民已感覺奉軍等是商人之仇了。 天津商民雖因事實的教訓,懂得了奉軍等是民眾的仇敵,但是天津的商民不是天津民眾的主要勢力。民眾的主要勢力必須是有組織而集中的,在現在的國民革命時代裡,又必須是經過戰鬥的。天津商人這一次的總罷市,不幸又只是消極抵抗的形式,而不是積極的反抗運動。當直魯聯匪軍用票強迫行使之時,商人們不是閉戶不納,就是寧以貨物贈送;當總商會大開歡迎會,一般土著富商代表俯首貼耳靜聽反赤化之演說,而反赤化的結論,是要行使軍用票。 反赤化的演說者,又宣告說:軍用票在三月後可以兌現;代表們公然應允軍用票之推行,但實際上小商人們卻說:「三個月內反赤化不能成功,而聯軍諸大帥卻將現款吸收去了;既然如此,我們商人寧可不必反對赤化喲!」 現在天津的事實,算是一件證明。國民軍本不是赤化軍,不僅不是,而且夠不上稱為赤化軍,因為赤化軍至少的限度,不至於如此不懂得政治。但是奉直魯的軍閥卻一致,對國民軍作戰是為討伐赤化。奉直魯聯軍未入津以前,李書風(李景林的侄兒)從日本租界裡臨時雇用三百便衣土匪,每人給十五元,號稱別動隊,無故開槍在街市打死行人與警察,叫三五人佩戴臂章站立在督署門前,於是乎這就算是「潛伏日本租界之別動隊突起佔領天津了」(北京《晨報》用頭號大字的記載)!這些便衣是誰呢?除有少數李書風煙館的朋友外,大多數是三不管(街市名)與日法租界內妓館的差們,及日人代雇的流氓。他們立刻在城市裡,用小白紙條自書佈告,說:「晚六點後有在街上行走者,打死無論!」(實際則是到晚六點後便到處敲門擊戶肆行搶劫)於是亦有些小紙條寫著:「晚六點在街上行走者,以赤化黨論!」沒有三天的工夫,所謂的別動隊,便從三百增加到二三千了。這三千人在最初數日內,真做了不少的「赤化」(據他們的宣傳與解釋來說)事業。前三日中,因為受警察的干涉,竟殺死了六個警察,以至於全城警察總罷崗。此時正當商人總罷市,警察又總罷崗,「天津衛」幾乎是赤化革命的狀態了!(警察總罷崗與商人總罷市事件,各報紙俱未見登載,北京的《晨報》更未肯用頭號字大標題。)及至奉直魯聯軍抵津以後,始見所謂安民的佈告。李景林的安民佈告說:「照得本軍宗旨,原在討伐赤化」;赤化黨的罪惡是什麼呢?佈告裡說:「綱常禮教廢弛」,「任意勒捐搶劫,又複騷擾姦淫」。綱常禮教的廢弛尚是不可捉摸的事,民眾頗難懂得,就讓一般老學究看見,也只有搖搖頭。然而勒捐搶劫與騷擾姦淫卻有事實問題了。這種事實問題,經過這一次安民佈告的指示,全天津的民眾,無論工人商人學生自由職業者以及小官僚等,原來都不懂得什麼是赤化的,現在得了關於赤化的反證。於是甚至一般不傾向革命的商人們都說:「原來討伐赤化的行為是如此,而被稱為赤化的是如彼;我們寧可歡迎赤化了!」 天津的商民寧可歡迎赤化。本來現在帝國主義與軍閥的反赤運動,就是反國民革命的運動。因此,天津民眾此時所得的總教訓,便是對於反赤的教訓,亦即國民革命的教訓。所可惜的是,除廣大的工人群眾,與數千的革命黨員有組織外,商人與自由職業者尚是一盤散沙。天津的政治狀況現在尚不穩定,亦無穩定之可能的,目下的情形,確切的只是受「梁山泊群盜之統治」,逐日受「打家劫寨」的騷擾。張李的衝突,便夠使天津市民忍受;因為張李衝突的原因乃是如張宗昌罵李景林所說的:「李芳辰真對不起人,山東兒郎們到了此地,既無地居住,又無糧供給,錢票又不能花用!」似此,李景林愈不得不竭力搜刮,以供奉「鄰寨大王」,酬謝借兵之惠。但是日前,「鄰寨大王」又受反戈,不能搬兵回寨,對借兵者之所求又不遂,十分怨憤。假使天津民眾肯一致起而奮鬥,這兩寨的草寇大王將死于天津城裡。 未來的天津統治者現在自然難以測定。然而自從「奉直和議」以後,吳爺(即吳佩孚)在原來尚崇拜的少數天津人心裡,已經一落千丈。又自「國直議和」以後,吳佩孚在天津的各種大小機關報紙,一時轉不過筆鋒來,民眾更恍然大悟了。未來的天津統治者問題,只是軍閥的分配地盤問題,對於民眾,任何的統治權都是相同的:因為統治權的翻雲覆雨,證明了軍閥的行為,而民眾只愈將認識國民革命。這是在這次天津變動的總教訓裡的主要教訓。 (附記)——因為通信須受檢查的困難,本篇所述十分簡略。另有搜羅各種事實的記載,在天津印行,將來擇要寄本刊發表。 (原載《政治生活》第73、74期合刊,署名:知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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