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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主義之進攻與中國勞動運動


  (一九二四年十月)

  一

  自從二七慘變以後,這年餘以來中國勞動運動大大的退步了。這種退步的原因,在表面上由於軍閥的摧殘,實際是由於帝國主義之進攻。換言之即我們勞動運動退步狀況的經濟背景,是緊靠在支配半殖民地之中國勞動生活全部的帝國主義侵略關係上面。

  原來歐美各帝國主義國家的工業,正是在這個時期裡發生浩大的恐慌。我們深知道資本主義崩壞的內容,與宗主國發生工業恐慌時亟亟向殖民地與半殖民地尋找出路的必然趨勢。所以在最近時期內,歐美的資本,特別是英國的資本,在東方的活動趨向愈更增加,帝國主義的強盜行為愈更暴厲。我們在中國政治上已經看出,美國帝國主義在北方扶助軍閥反動,英國帝國主義以香港為大本營從南方進攻,日本于滿洲地位已十分穩固,在北京時謀領袖帝國主義使團以支配中國,法國金佛郎案雖不得逞,而對中東路的野心未已,所有這些狀況,從骨髓裡觀察其經濟侵略的背景,都很明顯地擺在我們勞動階級面前。

  在這個宗主國的恐慌現象與對殖民地進攻的過程中,我們同時又可以看出本國幼稚的工業主義,其資本、技術與組織的薄弱,都不能夠支持對於歐美日本大工業的競爭而且即使有競爭,結果都失敗。因為這個原故,所以大部分的本國工業資產階級都投降于洋大人,接近外國的資本,聯合向幼稚的無產階級進攻,使勞動者的生活狀況愈更變壞。同時又借政治的權力,壓迫得我們絲毫動彈不得。這是我們勞動運動退步的最明顯的原由,這種現象在東方以印度與中國表現最甚,而中國又由「門戶開放,機會均等」八個大字判定了命運,成為國際資本主義的屠殺場,比印度專壓在英皇御座下的情形更為複雜。

  同樣因為這個原故,我們又可以看出殖民地與半殖民地資產階級的民族運動勢力十分弱小。他們偷安苟活於外國勢力之下,不肯革命,並且時時與帝國主義妥協。印度的民族運動自從去年九月會議右派勝利以後,資產階級的自治党完全與英國的統治妥協,無產階級一年以來受盡痛苦,屢次罷工,屢次流血。中國的民族運動也是這樣,不爭氣的中國國民黨自改組以後,大多數的分子不懂得什麼是群眾,怎樣組織群眾,怎樣教育群眾,除少數左派分子努力工作外,其餘佔據各級機關裡與做官僚一樣,只計劃如何推翻黨綱宣言,恢復舊時與軍閥官僚相同的國民黨軍事政策。所以自從今年五一運動時,在國民黨地盤的廣州城內就暴露階級鬥爭的痕跡,法西斯蒂的商團(香港帝國主義與廣州商業資產階級的雇用衛隊)殺了工人,而號稱革命政府的只以「茲後不再滋擾」了事。在虛名號召的廣州工人代表大會席上,我們的工友痛切指明革命政府並不能為工人謀利益,算不得革命政府,而國民黨的右派與所謂中派都充耳不聞。廣州的商業資產買辦階級是料定政府不敢與他們為難的。我們當初說,國民黨要想「肅清東江」,要想打倒反革命的陳炯明,應該先宣傳組織工農群眾,給工農群眾以政治的利益,而右派卻說先倒陳後講別的,殊不知惟其如此,絕不能倒陳,而實際他們又並不倒陳,所以為時不久,以無政府黨而兼國民黨右派資格的吳敬恒就去求和去了。商團軍械事件爆發,這正是工人階級取得武裝,國民黨與帝國主義抗爭,與買辦階級戰鬥的惟一機會,而右派包圍與小軍閥「武裝調停」結果,給孫中山送一筆路費,逼中山下「罪己詔」,而實現傳統政策,公然「北伐」了。總而言之,中國的民族運動已經墮落,形勢雖與印度不同,而屈服於帝國主義,投降于買辦階級,受制于軍閥官僚,在東方則別開生面,集中華民族恥辱之大觀!政治上的現象既如此,中國勞動階級的痛苦更不言可喻。

  帝國主義者本不許殖民地有什麼民族運動,對於以工農為主體而左傾的民族運動當然更加忌刻,我們拿東方問題全部看起來,在資產階級曾經少許得些政治勝利的各國(如土耳其、埃及以及印度之一部分)乃至帝國主義至今猶完全統治的各國(如荷屬爪哇,中國與朝鮮),無產階級的勢力與組織都受極劇烈的壓迫,這是客觀環境事實極明顯的解釋。無產階級一方面既受殘暴的壓迫,另一方面又因經濟生活之變動與失業之眾多,所以從歐洲大戰教訓及俄國十月革命經驗而發展不甚強壯的勞動組織,現在受不住兩重的打擊,自然很容易衰敗了。

  二

  二七事變的正確解釋,一方面是取媚於外國帝國主義的北洋軍閥的反動必然現象,另一方面是中國幼稚無產階級勇於一戰而轉入黑暗新時期得了更進一步的覺悟。在此後黑暗的新時期裡,無產階級含垢忍辱,一方面于忍受不堪時仍爆發階級鬥爭(二七後到現在全國大小罷工不下百餘次),一方面參加極左派的民族運動。殖民地與半殖民地勞動階級做生力軍參加民族運動是不可免的工作,現在中國國民黨雖然右傾,而中國勞動階級仍然可以代表真正的民族革命。

  工業化的速度是與無產階級之壯大成正比例的。我們知道俄國工業化速度的歷史很與現代中國相像。俄國工人運動的鬥爭史,正是工業化速度催促的結果,自從一九〇二年以後,罷工、暴亂、巷戰、流血屢見不鮮。中國自二七後到現在百餘次罷工之不可免,亦正如俄國一九〇五年正月九日彼得堡大屠殺後,繼續八九年中屢起或大或小之罷工與暴動一樣。階級鬥爭之發展與資本之進攻及軍閥憲兵之壓迫又是成正比例的。在這歷史的必然性中,無產階級總是竭盡使命,以至最後的勝利。

  二十年來中國工業化的速度,在歐洲大戰時及大戰後幾年裡很有些增進的現象——因此在幾個大都市里及幾種產業裡工人漸漸增多起來。我們相信無產階級之集中與資本之集中是同進的。半殖民地中國資本集中的趨向還不明了,乃由於帝國主義侵略宰割之故。因此而中國工人階級目前的緊急問題,仍有含帶民族運動性的要求,外而解除帝國主義的壓迫,內而打倒軍閥的橫暴。所以本屆赤色職工國際第三次大會對東方問題的議決案說:

  東方各國目下勞動運動的當前責任仍與當初一樣,

  (A)與各國的真正民族革命派分子聯合對帝國主義奮鬥;

  (B)為工人階級自己的利益奮鬥。

  「因為在數量上是很弱小的,東方各國的工人階級應該聯合最無產階級化的、有覺悟的、有革命性的農人與手工業者分子做聯合的戰鬥,以求做到上面所說的兩種基礎事業。」

  三

  殖民地與半殖民地各重要產業的內容是與帝國主義資本之進攻直接銜接的。礦山、鐵道、造船、河海運輸、金屬業,以及絲紗紡織……等幾種中國重要產業裡,那一件不是與帝國主義直接有關係的?惟其如此,在這些產業中的工人,正是反抗外國資本勢力,反抗帝國主義的中堅勢力。在將來反抗帝國主義鬥爭裡,這些產業工人的戰鬥力是決定勝負的生力軍。

  目前在高壓下的中國勞動運動,工人階級組織的方法與表現活動的形式都十分困難。但是我們常常看見不時爆發的罷工運動,以及與帝國主義及軍閥的反抗表示,很自然的由工人群眾中或小組織中發生出來。我們深信壓力愈大,反抗力也是愈漲的。堅強的工會組織與群眾的權力表現,往往從事變裡產生出來。工人階級的生活,原是在不斷的壓迫之下尋找事變的。事變變,群眾的力量亦變。工人階級的本質是革命的,是對準著資本之進攻而反抗的。半殖民地落後經濟的工人在遺傳習慣上或者有保守性,惟有對於切身利害之資本進攻決不保守。擺在中國工人階級面前的目下問題只是:怎樣從事變中產生權力與怎樣運用方法提起組織堅固組織。

  進步無產階級堅強有力的工會組織,其初步的形式是:在工廠、作坊、手工業廠、礦山及海船上組織小組,于可能時舉行代表會議,組織工廠委員會,為組織較大的群眾,十人隊、百人隊、千人隊都是可能的方法。在西歐,工廠委員會是工人對準資本進攻的經濟組織,而工廠小組織純為黨的或政治的組織。受資產階級壓迫活動時,一切協作社、夜校、技術班,以其他教育形式的組織,都能作為組織運動的中心。依照國際工人運動的經驗,還有一個組織的原則告訴我們:對於黃色的、非革命的,乃至掛假招牌的舊有工會,我們決不另起爐灶組織反抗的工會,以分散群眾的勢力,淆亂群眾的注意力;我們的惟一方法是在能夠加入到裡面去,宣傳煽動群眾,以改造其組織。因為,我們的觀點是一個階級的群眾觀點,我們處處不離群眾,而且要能深入群眾。這是工人運動的第一原則。

  在現在的中國,勞動階級團結的權利,集會與言論的自由,罷工的權利與勞動立法等易懂的口號都應作為在相當時機中無產階級力量的實際運用。凡是口號,都要具體,要易懂,才能深入群眾。公開與不公開的工作要有連接,這都是中國勞動運動之基礎問題。

  無產階級有一件武器,這件武器就是團結的權力,而我們在未能運用這個權力之先,就要求如何達到這個權力。在這裡,我們科學的社會主義者之方法就是,站在階級的觀點上,把四周的環境分析清楚。我們要瞭解一種社會的勢力,以及這個勢力與本階級之關係。我們必須懂得資本之進攻,才能知這勞動運動的進程。尤其刻刻不可忘記的就是:在每日的環境中工人階級的政治關係以及較近一步的乃至最後工人階級革命的政治問題。

  (原載《中國工人》第1期,署名:士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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