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周立波 > 山鄉巨變 | 上頁 下頁 |
| 一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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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怪你瘟豬子肉吃多了一點。」盛清明半開玩笑說。 「莫逗耍方。」謝慶元認真摸實說,「不聽老人言,到老不周全,學過又怎樣?沒有老經驗,行嗎?」 謝慶元的這席話最得陳先晉欣賞。老倌子點一點頭,又磕煙袋。亭面胡附和他們: 「凡百事情,都有裡手不裡手。」 「殺豬做豆腐,稱不得裡手。」盛清明說,「要講究就講究不盡,要不信邪,也行。」 「重要的是党的領導,政治掛帥。」劉雨生生怕人家怪常德,偏重技術,不管政治。 「政治他們也是半瓶醋,都不過是團員,人家一開口,就不問青紅皂白,一窩蜂來了,這就是他們的政治。」謝慶元不老不少,卻非常反對青年。 「不扯遠了。」劉雨生把話題收轉,「已經爛了皮,怪張怪李,無補於事。大家看看,上村缺秧,到底如何辦?」 謝慶元低著腦殼。亭面胡說: 「再泡是來不及了。」 「來得及也沒有種穀了。在這青黃不接的時候,哪個家裡還有禾種穀?」李永和說,「就是搜搜刮刮,收得一些,季節又來了。」 「是呀,『割麥插禾』日夜在叫,桐子樹也都開花了。今年是隔年陽春。」陳先晉把煙袋遞給面胡。 「那就只有個法子,縮小雙季稻面積,改種一季。」謝慶元抬頭建議。 「也是一法。」面胡噴出口白煙,點了點頭,對於略有爭執的雙方,他都點頭的。 「黨號召擴大雙季稻面積,人家都響應,我們不但不擴大,還要縮小,這不是有心違反黨的倡導了?」劉雨生枯起眉毛,停頓一陣,才望著謝慶元笑笑:「我看只有這樣了:下村一根秧沒爛,一定有多的……」 「不多,不多。」不等劉雨生說完,謝慶元連連否認。 「我看了那邊秧田的密度,敲了一下算盤子,你至少要多出兩丘。」劉雨生說得很靠實。 「我是按照雙季稻的畝數泡種的,沒有多餘的。」 「不要打埋伏,哪個泡種是扣打扣的?寬秧田,窄菜園,哪個老作家不曉得這點?」劉雨生這話,引得面胡點頭了。但謝慶元還是一口咬定:「沒有多餘的。」 「我們攤開來算算,好不好呢?」劉雨生從桌上摸起一把算盤子,「你那裡是二十石田,就是一百二十畝,你泡了好多種穀?」 謝慶元不肯說出泡種的具體數字,因為會場上的老作家不少,有了泡種的數字,大家就會算得出他餘好多秧苗。他搜腸刮肚,尋找多餘的秧的用途: 「就是多一點,也要留著將來補蔸子。如今插田,新手子多,會插些煙壺腦殼②。」 ② 煙壺腦殼:新手插秧時,手指不護送秧根,以致秧的根須入泥時都向上卷成一團,像旱煙袋的煙鍋(煙壺腦殼)一樣,這樣插下去的秧苗不容易成活。 聽到這話,亭面胡又點一點頭。 「你哪裡只多這點啊,老謝?真人面前,你不應當說假話。」劉雨生想用感情,用大義,來打動他,使他丟棄個人的打算,顧全整體的利益。親眼看見秋絲瓜到了謝家,他心裡默神,老謝一定是根據什麼交換的條件,把多餘的秧苗許了秋絲瓜,但沒有憑證,他只能動以懇切,曉以責任,「我們是多年的鄰居,彼此心事都是明白的,這個社不是我姓劉的一個人的,你是黨員,是當家人,上村減了產,你也有責任。」 「我的責任區是下村。」謝慶元插了一句。 「但你是副社長,上村能不管?我們打開窗子講亮話,你要是連一點秧都不肯通融,只怕社員會說你是本位主義。」 在平日,謝慶元只有一點怕盛清明,怕他嘴快,又不留情。這位治安主任搞清爛秧是技術事故以後,早已走了。對在場人物,包括劉雨生在內,無所忌憚,謝慶元跳起來嚷道: 「你不要亂扣帽子。我們的秧哪有多的呢?我說你不信,那你去數吧。」 「分明有多,你一定要這樣說,有什麼法子?」 「你說有多,我說沒有,兩人各講一口話,插田快了,等那時看吧。」 「我們現在不談也可以。不過你要答應一句話。」 「一句什麼話?能答應的當然答應。」 「你是副社長,講話要算話。」 「你先說是什麼話吧?」 「將來你秧有多的,先要盡社裡,不能給旁人。」 「我給什麼人?」謝慶元臉上一熱,坐了下來。 「扯秧時,請先晉大爹去幫你們的忙。」 「你想叫他監督我?」謝慶元心裡默神,但沒有做聲。 會散了。社幹們一個個走了。陳先晉留下沒走。他坐在原來的地方,吧著煙袋,乾咳幾聲。劉雨生曉得他有話要說,坐起攏來。 「我們一家的命根子都託付你了。」老倌子說。 「有什麼事嗎?」劉雨生急問。 「事情不小也不大,不曉得該不該我來多嘴?」陳先晉慢慢吞吞,還沒有扯到正題。 「有關社裡的事,人人該管。我們是依靠社員大家辦社的。」 「按理,我不應該背後講人家,尤其是他,田裡功夫實在好。」 「你說的是謝慶元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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