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周立波 > 山鄉巨變 | 上頁 下頁
一二〇


  「我不要工分。」李月輝堂客忙說。

  「如果面胡岳母有一些何的,面胡婆婆回娘家去了,碰巧支書愛人也發了老病,那怎麼辦呢?」謝慶元堂客提出一個新問題。

  「我來代替。」盛淑君自告奮勇。

  「我來也行。」陳雪春跟著報告。

  「這件事情就這樣了。大伯娘,叫學文寫一張條子,貼幾幅畫,農忙托兒站就建成功了。還有什麼?」盛淑君問。

  「還有我們出了工,工分到底如何算?」發這問的是龔子元堂客。

  「同工同酬,做了男子一樣的定額,算一樣的工分。」盛淑君解釋。

  「只怕男人家不會同意。」龔子元堂客又說。

  「哪個不同意?你們龔子元?」盛淑君嚴峻地追問。

  「我們那個老實人倒不會說什麼啊,只怕老謝會有意見,有次聽他說:『婦女半邊天,做一個工,只能算半個。』」

  「他那是說笑話的。」謝慶元堂客手裡夾著孩子,站了起來,遮爬舞勢地解釋。她和謝慶元在家裡常常鬧一點矛盾,但一出來,聽見有人說謝慶元的什麼話,她的耳朵就容不下。

  「那才不是笑話呢。」龔子元堂客有心撩撥她,「姓謝的一向看不起我們婦女,除開他的枕邊人。」

  「哎呀呀,你真是會糟蹋人。他幾時看不起你了?」謝慶元堂客急得臉都漲紅了。

  「你不要急呀,急什麼呢?」龔子元堂客顯得很從容。

  「我說句直話,老謝這個思想是有的。」盛媽插嘴了。

  「哎呀呀,我的天爹爹,你怎麼也說這一口話了?我們老謝哪一點上得罪你老人家了,面胡婆婆?」謝慶元堂客掉轉身子,專門對付盛媽了。龔子元堂客求了一個善脫身,不再開口了。

  「那天他在我家裡說,婦道人家跳起腳屙不得三尺高的尿,做得麼子?我們少抽一壺煙,就把她們的功夫夾起出來了。」盛媽笑著說。

  「你為什麼要這樣亂咬?他踩了你的尾巴?仗你的二崽當了會計?」

  「不要吵了。聽我講正事。」盛淑君連忙岔開,「人爭氣,火爭煙,既然有人不把我們婦女放在眼睛裡,」她對謝慶元堂客說:「不是講你們老謝,你不要對我鼓眼睛。」然後又轉向大家,「我們要爭一口氣。跟他們挑戰,同志們,你們敢跟男人家比嗎?」

  「敢,有什麼不敢?」陳雪春立即響應。這位小姑娘,起先是跟鄧秀梅,後來是跟盛淑君,她們的任何號召,她都首先熱烈地予以回應。

  「他們做得的,我們也做得。」一直沒開口的盛佳秀也說話了。

  「他們做不得的,我們也做得。」陳雪春補充說道。

  「好吧,明天就去挖畈眼。」盛淑君說。

  「行。」陳雪春紮腳勒手。

  「塘泥不挑了?」盛佳秀問。

  「塘泥擱下,先挖畈眼。我們社裡有一些深腳畈眼子,牛進去不得,只能用人挖。明天黑早,聽土喇叭一叫,就都起床,帶人的把孩子送到大伯娘這裡。今天就散會。」

  婦女們穿起木屐,撐著雨傘,一個個走了。盛淑君跑到了盛清明家裡,把龔子元堂客在會上的活動,一五一十,說了一遍。

  「摸不清楚,她為什麼跟謝家裡堂客也過不去?平夙日子,他們兩家是有來往的。老謝還到他家去吃過瘟豬子肉。」

  「是呀,問題比我們想的要複雜些。」盛清明籠籠統統說了這一句。

  婦女會開過以後的第二天,黑霧天光,盛淑君披頭散髮,穿起花棉襖,拿著喇叭筒,踩著草上的水霜子,爬上她家的後山。她的清亮的聲音,打破夜空的寂靜,傳到周圍幾裡遠。

  下山的時候,她想起宣傳合作化時,就在這山上,碰到符癩子,發生過不愉快的事,如今聽說符賤庚在株洲工廠表現得很好,張桂貞也不錯了。「人是能夠改變的,難怪黨總是強調改造。」她想。

  走到山腳下,本來打算回家的,但一想到托兒站,她不放心,連忙又往面胡的屋場走去。

  亭面胡被劉雨生喚去護秧去了。面胡婆婆正在階磯上掃地。

  「早呀,淑姑娘。」

  「你也早,都收拾好了?」

  「進來看看吧。」

  盛淑君走到橫堂裡,看見木門框子上,貼一張紅紙,上書:「常青社第一托兒站」,字跡端正,顯然是盛學文手筆。盛淑君笑了,說道:「這是第一,第二在哪裡?」

  「學文說,惟願有第二、第三。」

  「他倒會將人家的軍。」盛淑君說著,跨進門裡,看見扮桶擺好了,裡裡外外,抹得素素淨淨的;四到八處,擺著一些木椅子,竹凳子;三面牆壁上貼了三幅畫,第一幅是毛主席在天安門,第二幅是麒麟送子,第三幅是八仙漂海。盛淑君點一點頭,對盛媽說:

  「畫是哪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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