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周立波 > 山鄉巨變 | 上頁 下頁 |
| 一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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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佩服他的作田的功夫。」李月輝提了一句。 「功夫倒真行,只是愛吹。一個人再有本事,也要人家說,自己一吹,最好也不為奇了。」 「高論。」李月輝稱讚。 「不過,他是一個有嘴無心的角色,大家都曉得他的。」 聽到這裡,李月輝走上踏板,坐在床邊上,要開口,又頓住,拿眼睛往四圍看了一下。陳媽曉得他們要商量要緊事情,起身到灶屋裡補衣服去了。李月輝低聲細氣說: 「依你之見,他跟姓龔的是什麼關係?」 「這個不清楚。他本人倒是我們看了長大的。」 「解放前他到華容作過田,你曉得嗎?」 「曉得的。」 「華容那邊入圈子的好像很多。」 「是的,不過,他本人倒不一定有什麼,我是從他技術來看的。」 「你能擔保?」 「人心隔肚皮,飯桶隔木皮,這個倒不敢說了。」陳先晉穩當而膽小的脾氣,李月輝是很清楚的,就不跟他談謝慶元的事,改口說道: 「你曉得,龔……」 正說到這字,從地坪,階磯,一直到灶屋,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李月輝慌忙住口,聽陳媽叫道:「妹子,不要進去。」話沒落音,一個莽莽撞撞的姑娘已經一腳闖進屋裡了。李月輝看見,這是陳雪春,上身穿件汗得精濕的嶄新的藍地紅花的褂子。看見李月輝略笑一笑,就跑進後房,把那一張通向前房的門砰的一聲關上了,震得竹織泥糊的牆壁,紛紛落灰土。 「這個妹子,黃天焦日,關門閉戶做麼子啊?」李月輝笑道。 「曉得她囉。」陳媽在灶屋裡答白,仍舊補衣服。 後房的門又敞開了,陳雪春跑了出來,一線風一樣沖進灶屋裡,咕嘟咕嘟連連喝了兩碗冷茶子。 「一件新衣穿得好得緊,換件破衣做麼子?生得賤的傢伙!」是陳媽的聲音。 「人家笑我穿起新衣做功夫,摔闊。」雪春講完就跑了。 「該死咧!」陳媽低著腦殼,從六十光的花鏡的上邊,望著女兒蹦走的方向,這樣地說,「信死了淑妹子的話,一個妹子穿件破衣服,像個麼子啊?李主席,」陳媽的花鏡又對準臥房,「你說,如今的妹子一天到黑,瘋瘋癲癲的,屋也不落,像野馬一樣,有麼子藥治?」 「我有一個好偏方。」李月輝答白。 「真的嗎?」陳媽忙起身,摘了眼鏡,走到門邊,「趕快告訴我。」 「選個好日子,把她嫁了,請我們吃杯喜酒,我包你萬事如意。」李月輝笑道。 「只有李主席是,愛說笑話。」陳媽退回原座位,戴起眼鏡,重新補她的衣服。臥房裡,低聲細氣的談話繼續著。 「他來時好像也是個窮漢。」李月輝說。 「你說哪個?」 「姓龔的。」李月輝聲音更低了。「跟老謝一樣,一擔破籮筐,一條爛絮被。」 「兩人不同啊。」 「有什麼不同?」李月輝忙問。 「一個是真窮,一個是裝窮。聽說他後門口晾過一套香芸紗褂子單褲。」 「啊?」李月輝略為驚訝。 「大約是土改分的。」陳先晉肯定。 「我記得清清楚楚,土改他沒分衣服。」李月輝把這件事記在心裡,準備去問盛清明。他起身告辭,走下踏板,回頭又問: 「要不要請個郎中?」 「不要了,再熬一碗姜湯水喝了,就會好的。我明天打算出工。」 「多養一下,不要霸蠻啊。」李月輝口裡這樣說,心裡又希望他早點出工,因為田裡功夫實在太緊迫。 從陳家出來,李月輝正要想找盛清明,對面來了劉雨生。 「你哪裡去來?」李月輝問。 「去看了泡的禾種,來得風快,有些亮胸了。」 「今年泡種催芽還順當,沒有燒桶。」 「負責的有幾個裡手,又有技術員指導,當然要好,只是芽子來得太快了,害得我們跌腳絆手,簡直忙不贏。」 「要開個會,分一下工。」 「今天晚上要開會,傳達縣委的指示,把茶油分下去,沒有榨的茶子,要快榨快分。縣委說:趁這春耕緊急的時節,有條件的社,要叫大家多吃點油。」 「幾時說的?」 「剛才縣委辦公室打電話給你,你不在,直接打到社裡來了,是我接的。」 「你們就分吧,估計在這問題上,產油的隊和不產油的隊會有些爭論,你要做準備。今晚我不到這邊來了,你掌握吧,我要去找盛清明,商量點事。會開得如何,明天告訴我。」 當天夜裡,李月輝和盛清明在鄉政府會議室的後房裡密談到深夜。在同一時節,常青社舉行了一個社管會的擴大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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