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近來因為談談鳥的故事,竟連想到花的故事,索性也來扯談一回罷。
花的故事,似乎比起鳥來少得多。這大概因為鳥是活動的東西,而且有利便於
附會的種種叫聲,所以能夠產生出許多有趣的故事,花既沒有那些適於誕育故事的
資料,自不期然而然的減少了。
花的故事,在現在民間口頭上流傳的,我一時尚找不到,──這自然不是一點
都沒有,不過,我想即使有,總太稀少了──我們且談談古時的花吧。
說也奇異,在古代的載籍中,關於花的故事,比較上有趣點的,實在也並不多。
最著的,要算秋海棠花的一個了:
昔有女人,懷人不至,淚灑地,遂生此花。色如婦面,甚媚,名斷腸花。──
見《采蘭雜誌》。
這和我們嶺南人關於紅豆的傳說很相似:
相傳有女子望其夫於樹下,淚落滿樹,結為子,遂以名樹雲。──見《廣東新
語》。西洋也有和這個類似的傳說,不過,它是屬迦南馨的:
迦南馨為西方名葩之一,有色有香,與山茶等。其色赤者,相傳為聖母馬利亞
眼淚所化。當基督為猶太人所執,往加佛來時,聖母慘然從之,途次,見乃子血痕
斑斑,悲極淚下,淚與血並,後遂挺生此花雲。──見《紫蘭芽》。
悲劇的主人翁──尤其是女性──的眼淚和鮮血,能化成一種名花或樹實,這
是民眾傳說中很流行的一個方式吧。──我們古代的傳說中,像湘妃的淚,能染成
斑竹;鮫人的淚,能滴作珠子;萇弘的血,能化成碧玉:都是和這些相類的故事。
但既不屬本篇範圍內,也就不必多說了。
其他如關於素馨花的:
昔劉有侍女名素馨──塚上生此花,因以得多。──見《龜山志》。
這實在太質樸了,沒有什麼情致,我們不願意去多談它。寇准詩云:
杜鵑啼處血成花。
這雖然頗有意思,但只是詩人的想像語,不能當作民間傳說看。其實,詩人的
思致,卻有很多富於傳說的意味的,憶得前人有一首詠玉簪花的絕句,說得很像是
一個民間的傳說。惜我現在不能全舉其詞,姑把席振起的《玉簪賦》中很相似的話
引了出來吧:
素蛾夜舞水晶域,惺忪釵朵瓊瑤刻,一枝墮地作名花,洗盡人間脂粉色。
王安石詩中,也有跟這極像的語句:
瑤池仙子宴流霞,醉裡遺簪幻作花。
這不知是由於輾轉模仿而然?還是為的這種題材,易於使人作同一之思路所致?
但無論怎樣,它是很類似傳說的,並不容我們就把它當作傳說看待。
吾國詩歌中,最喜歡用以象徵愛情的花,莫如夜合,並蒂蓮之類。但對於它的
起源,卻不聞有如何幻詭妙麗的傳說,那麼,別的花之缺少帶著極有趣的故事,更
屬當然的了。
零零碎碎地,說了一些不關痛癢的話,結局是辜負了這個華美的標題──《花
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