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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十四、一場慘敗

  胡太太說是買戲票子來了,魏太太相信是真的有戲可看。回家見著她的面,就笑道:「你買了幾張票?也許要去的,不止我和陶太太。」

  胡太太先是眯著眼睛一笑,然後抓住她的手笑道:「不聽戲了,我們過南岸去唆它半天。」

  魏太太道:「不錯,羅致明家裡有個局面,你怎麼知道的?」

  胡太太道:「也許無巧不成書。我去買戲票順便到商場裡去買兩條應用的手帕,就遇到了朱四奶奶。她說,她答應了羅太太的約會今天到南岸去賭一場,叫我務必參加。」

  魏太太道:「朱四奶奶?這是重慶市上一個有名的人物。常聽到人說,她坐了小汽車到郊外去趕賭場。人家可是大手筆,我們這小局面,她也願意參加嗎?」

  胡太太笑道:「我就是這樣子問過她的。她說,誰也想在賭場上贏錢,大小有什麼關係,無非是消遣而已。我想,這個人我們有聯絡的必要,你也去一個好不好?」

  魏太太笑道:「我怎麼攀交得上呢?你是知道的,那種大場面我沒有資本參加。」

  胡太太道:「羅家邀的角,還不是我們這批熟人?我想,也不會是什麼大賭。」

  魏太太站起沉吟了一會子看看床頭邊那兩口箱子。她聯想到那小箱子裡還有魏先生留在家裡的十五萬元。雖然這裡只有兩萬元屬￿自己的,但暫時帶著去充充賭本,壯壯面子,並沒有關係。反正自己立定主意,限定那兩萬元去輸,輸過了額就不賭,這十三萬元還可以帶回來。胡太太看她出神的樣子,便笑道:「那沒有關係,你若資本不夠,我可以補充你兩萬元。」

  魏太太道:「錢我倒是有。不過……」

  她說時,站在屋子中間,提起一隻腳來,將腳尖在地面上顛動著。胡太太道:「有錢就好辦,你還考慮什麼?走走,我們就動身。」

  魏太太道:「你還是一個人去吧。」

  她說時,臉上帶了幾分笑意。胡太太道:「不要考慮了。魏先生回來了,你就是說我邀你出去的。」

  魏太太道:「他管不著我。」

  胡太太道:「既是這麼著,我們就走吧。」

  說著,抓住魏太太的袖子,扯了幾下。

  魏太太笑道:「我就是這樣走嗎?也得洗把臉吧?」

  胡太太聽她這樣一說,分明是她答應走了。便笑道:「我也得洗把臉,不能把這個哭喪著的臉到人家去。」

  魏太太借著這個緣故,就叫楊嫂打水。她洗過臉,化過妝,把箱子裡裝的十幾萬元鈔票,都盛在手皮包裡。

  胡太太看到她收鈔票,便笑道:「哦!原來你資本這樣充足,裝什麼窘,還說攀交不上呢。」

  魏太太笑道:「這不是我的錢。」

  胡太太道:「先生的錢,還不就是太太的錢嗎?走吧。」

  說時,拉了魏太太的袖子就往外面拉出去。

  到了大門外,魏太太自不會有什麼考慮,一小時又半以後,經過渡輪和滑竿的載運,就到了羅致明家了。羅家倒是一幢瓦蓋的小洋房,三明一暗的,還有一間小客廳呢。客廳裡男男女女,已坐著五六位,范寶華也在座。其中一位女客,穿著淺灰嗶嘰袍子,手指上戴了一枚亮晶晶的鑽石戒指,那可以知道就是朱四奶奶了。羅致明夫婦,看到又來了兩位女賓,這個大賭的局面就算告成,格外忙著起勁。

  胡太太表示她和朱四奶奶很熟,已是搶先給魏太太介紹。這位朱四奶奶雖然裝束摩登,臉子並不漂亮,額頭向前突出,眼睛向裡凹下,小嘴唇上,頂了個蒜瓣鼻子。儘管她皮膚雪白細嫩,並不能給予人一個愛好的印象。也許她自己有這樣一點自知之明,對於青年婦女而又長得漂亮的,是十分地歡喜。立刻走向前和魏太太拉著手笑道:「我怎麼稱呼呢?還是太太相稱?還是小姐相稱呢?你這樣年輕,應該是小姐相稱為宜呢。」

  胡太太笑道:「她姓田,你就叫她田小姐吧。」

  朱四奶奶將身子一扭,笑著來個表演話劇的姿勢,點了頭道:「哦!田小姐,田小姐我們好像是在哪裡見過,也許是哪個舞廳吧。」

  魏太太笑道:「我不會跳舞。」

  朱四奶奶偏著頭想了一想,因道:「反正我們是在哪裡見過吧。」

  說著,她果然就像彼此交情很深似的,於是拉著魏太太的手,同在旁邊一張藤制的長椅子上坐下。

  羅致明點點人數,已有八位之多,便站在屋子中間,向四處點著八方頭,笑道:「現在就入場嗎?一切都預備好了。」

  胡太太笑道:「忙什麼?我們來了,茶還沒有喝下去一杯呢。」

  羅致明道:「這有點原因,因為四奶奶在今天九點鐘以前必須回到重慶,同時范先生他也要早點回去。」

  四奶奶笑道:「可別以我的行動為轉移呀。我不過是臨時參戰。我希望我走了,各位還繼續地向下打。」

  這位主婦羅太太打扮成個幹淨利落的樣子,穿件白色沿邊的黑綢袍子,兩隻手洗得白淨淨的,手裡捧著一面洋瓷託盤,裡面堆疊著大小成捆的鈔票。只看她長圓的瓜子臉上,兩隻溜轉的眼睛,一笑酒窩兒一掀,眼珠隨了一動,表示著她精明強幹的樣子。魏太太笑道:「哎呀!羅太太預備的資本不少。」

  她道:「全是些小額票子,有什麼了不起。因為有好幾位提議,今天我們打小一點,卻又不妨熱鬧一點,所以我們多預備一些鈔票。」

  她們這樣問答著。男女客人,都已起身。

  羅家的賭場就在這小客廳隔壁,似乎是向來就有準備的。四方的一間小屋子,正中擺了一張小圓桌,圓桌上厚厚的鋪著棕毯。兩方有玻璃窗的地方,在玻璃上都擋上了一層白的薄綢,圍著桌子的木椅子全都墊了細軟的東西。在重慶的抗戰生活,中產之家,根本沒有細軟的座位。桌椅也不少是竹製品,更談不上什麼桌毯和椅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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