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張恨水 > 玉交枝 | 上頁 下頁 |
| 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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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胖子笑著兩眼一合縫,拍了他的肩膀道:「你算找小鬼和閻王討債,你上當不揀日子。」 玉發道:「據你這麼說,那我們窮人就沒有路走?」 周老四挽了他一隻手臂,把他的身子帶轉過來,笑道:「走吧,回去扛了網來,一路打魚去。窮人不會沒有路走,窮人有窮人的路。」 張胖子道:「對!窮人有窮人的路,窮人不要去走財神的路,一百個財神,就有一百零一個是壞人。」 周老四道:「怎麼會多出一個來了。」 張胖子道:「你怕沒有雙料的?」 兩人說著哈哈大笑,拉了玉發走去。玉發就依了他兩人的話,在家裏扛了網出來打魚。他們的罾架子,是在河堤上不撤走的,打魚的時候,將網掛上就行。打魚的所在,是個河灣子,三架罾,約莫相距到半里路。偏是玉發的罾在最下游的所在,打了半上午的罾,只網著兩斤小魚,他索性停了罾,在堤沿草皮上躺著,將草帽子裏了一卷青草當了枕頭,仰面躺著。上面是大柳樹的樹蔭,初黃的柳葉,被河風刮著,斷斷續續的向下墜落,他看了只是出神。那黃葉只管翻了跟鬥歪斜著落到草皮上,一點聲音都沒有。 他想著,玉清就像這柳樹的黃葉似的,一點響聲沒有的落了下來呀。他對柳樹縫裏的天空望著,簡直不知道動作。忽然張胖子叫道:「怎麼了?早就躺下了。」 玉發見他提了一隻大魚簍子過來,問道:「有十來斤嗎?我今天魚不上網,不到兩斤,不上街了。」 張胖子放下簍子,在草皮上坐下,推著他道:「起來。吃飯喝茶,我和周老四會東,把罾洗洗,存在堤後劉麻子家裏,我們三人就上街。我扳了罾替你想心事,你這事真不好辦,但怎樣我們也不應當放過這有罪的人。」 玉發聽著,他將兩手比了個筒子,放在嘴上,對了周老四扳罾的所在大聲叫著。在堤上望了那柳蔭下的罾架子已經停著,過了一會子,周老四將撈魚網的長竹竿,一頭挑著網,一頭掛著魚籃子走了來。竹竿子挑著上下顫動,一路笑了來道:「行!二十多斤,夠作東的了。」 玉發坐在草皮上搖了兩搖頭,望著兩位朋友,卻沒有作聲。周老四道:「喂!小夥子為什麼這樣垂頭喪氣?胖子,你和他收了罾,我們拖了他走。武松不打虎,一輩子過不了景陽崗。」 玉發聽了這話,跛著腿跳起來道:「好!憑你這話,去打著老虎試試,打不了給老虎吃。」 周老四道:「我保險不會。一個人打老虎,老虎比我們神氣,我們一群人去打老虎,我們就神氣了。我把罾送到劉麻子家裏去,送魚上行,我在街上等你,快來呀。」 周老四閃顛著竹竿走了,張王二人照著話,處理罾網,各提著自己的魚簍,奔到相距五里路的小鎮市上來。這裏有魚行,他們送魚去,隨時可脫手。賣得了錢,照例是奔上十字路口那兩三家茶館,隨便挑一個座位坐了。喝碗粗茶,吸兩支紙煙,這是他們最好的享受。秋收以後,農人勤快的,不肯閑著,就都奔上了打魚這條路,打得的魚,總是要到小鎮上來推銷的,所以茶館裏的茶客,下午總是滿座。 周老四先來,還是擠在臨街的一副座位上。看到了張王二人,就連連的向他們招手,在一桌坐著。他先抓了玉發的手,向他低聲道:「你看看,這三家茶館,我們自己的弟兄不少呀。和他們說著,多少總會想出一條計來和你出口氣。」 正說到這裏,一位坐小轎來的紳士,扶著轎杆跳下來,跟了轎子走過茶館。這原是鄉村最大的禮節。周老四就拍了玉發的肩道:「你看見麼?這裏窮人多了,大紳士也只好客氣客氣呀,人多我們就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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