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張恨水 > 燕歸來 | 上頁 下頁 |
| 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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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生自回旅館來,他先走到燕秋房門口看看,她在裏面聽到腳步響,就用很細微的聲音,叫了兩聲茶房。健生料著是進房去無礙,就推門走進去了。只見她側臉睡在枕上,腮上依然沒有退盡紅暈。她上半截沒有蓋被,露了兩隻光手臂,健生笑道:「我的小姐!這是玩的?你受了感冒的人,還這樣貪涼?」 說著,就牽起被頭,向她身上蓋著,因問叫茶房作什麼?燕秋道:「我叫茶房去給我買酒,不知買來了沒有?」 健生道:「你還能喝酒嗎?」 燕秋笑道:「不要緊,我喝的是甜酒。」 健生這就出去,叫茶房送了酒來。酒是用把小銅壺盛著,放在床面前凳子上。燕秋抓了床裏的衣服披上,就靠了床頭的壁子坐著,向健生點點頭道:「勞你駕,拿個茶杯來。」 健生知道她是要喝酒,這就拿起小銅壺斟了半杯,看時,那酒卻是白色的。問道:「這不是我們南方的米酒嗎?」 燕秋接過茶杯,先端起杯來,抿了兩口。健生這時忽然想到:南方女子,常因為身上有某種病買米酒喝的。那末,自己只管問人家,也就覺得太冒昧了。他如此的想,就不作聲了。燕秋卻是不介意,她就笑道:「你覺得這是米酒嗎?這可是最著名的新豐酒。所謂新豐美酒鬥十千,就是這種酒。在唐朝,已經是形之於歌詠了。」 說著,她一仰脖子,把杯子裏那些酒全喝了。健生想到她喝酒,或者是一種需要,這就索興滿滿的斟上一杯,遞給了她。燕秋接了杯子,慢慢的呷著,因問道:「怎麼你一個人回來了?」 健生道:「他兩人讓姓袁的拉去參觀學校去了,我想著你一個人病在旅館裏,容易感到寂寞,所以我和他兩人說明,回來看看你的病。」 燕秋點了頭道:「這倒多謝你了,我倒不怕寂寞,害病可有點怕。你想,若是真的病成功了,在這裏進不能進,退不能退,那可糟了。」 說著,將酒杯遞給健生道:「那壺裏還有酒嗎?你可以嘗一點。」 健生看那杯子裏,還有大半杯,也不考量,送到嘴邊,就呷了兩口。因笑道:「果然是又香又甜。」 說著翻了杯底,一口喝個乾淨。放了杯壺,在對面椅子上坐著,望了燕秋道:「你的氣色,已經好得多了。不過你整天的不想吃飯,這也不是辦法。你想吃什麼嗎?」 燕秋將身上披的衣服拖到床裏邊去,又緩緩的躺下,將頭在軟枕上蹭了幾下道:「我還是想睡覺。」 健生道:「我叫茶房給你煮兩仔掛麵吃,不好嗎?」 燕秋微笑道:「多謝你的美意,再說吧。」 健生本是想和燕秋開口說自己打算回南京去的;不過剛才她喝不了的半杯新豐美酒讓自己喝了,立刻教人心裏蕩漾起來。這就想著:她喝不了的東西,很大方的給人喝,可以想到她這人落落大方,絕對不把什麼嫌疑關係放在心裏的。這樣看來,她對於高、費二人,也不見得有什麼特別親密之處的。這是在她無意之間,分半杯酒給我吃的這一層上說;若照有意這一方面著想,那就不必提了。在人家這樣表示好意,而且又是在生病的時候,我向人告辭要回南京去,這也太不近人情。既是怕向西北去,根本就不該來,既然來了,談不上回去了。他自己想了議論去駁複自己的意思,因之由潼關起計劃著回南的那幾句話,簡直說不出來,只好默默地坐在椅子上,和床上的病人相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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