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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放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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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九年北平解放了,我和全國人民一樣感到歡欣,但對黨的政策也並不十分瞭解。這時我接到了一張請帖,到北京飯店參加宴會。會上葉劍英同志做了講話,使我對黨有了進一步的認識。同年夏,我忽然患腦溢血,癱瘓在床,喪失了工作能力,但是黨和人民政府對我的生活仍無微不至地關懷。我被聘為文化部的顧問,還被邀請參加了全國第一次文代會和全國作家協會。以後我的病情漸漸好轉,恢復了部分寫作能力,我又應通俗文藝出版社、北京出版社、上海《新聞報》及香港《大公報》、中國新聞社之約,為國內外讀者寫了根據民間傳說改寫的小說《梁山伯與祝英台》《白蛇傳》《秋江》《孔雀東南飛》以及《記者外傳》等。我為中國新聞社寫了北京城郊的變化,為此特意一一去看了北京十三個城門附近的變化,當看到新建的平坦馬路和一幢幢新樓房,馬路邊栽滿了樹木,我感到十分高興。一九五二年寫了一組《冬日竹枝詞》,發表在香港《大公報》上。 一九五五年,我的身體逐漸復原,雖然行動尚不方便,還隻身南下,看到了江南以及故鄉的變化,興奮不已,為香港《大公報》寫了一篇三四萬字的《南遊雜誌》。一九五六年從西北回來後我被邀為列席代表參加了全國政協第二屆會議。政協經常組織我學習馬列、學習黨的政策,到各處觀光,使我的思想和眼界都為之大開。我解放前寫的《啼笑因緣》《八十一夢》等小說都得到了再版,這些幾十年前的舊作,在黨的關懷下,再度問世,使我感奮交加。 一九五九年我的病情又加重了,再次喪失了寫作能力,周總理知道後,對我的生活和工作非常關心,不久我就被聘為中央文史館館員,我的生活有了保證,使我能夠在晚年,盡力之所及做一點工作。 回顧我的五十年寫作生涯,真是感慨系之。我這一生寫許多小說,每日還要編報,寫文章、詩詞,曾有人估計,我一生大約寫了三千萬言。有人問:「你是如何堅持著沒有擱筆的呢?」記得我在《春明外史》的序上曾以江南崇明島為例面寫道: 舟出揚子江,至吳淞已與黃海相接,碧天隱隱中,有綠岸一線,橫于江口者,是為崇明島。島長百五十里,寬三十里,人民城市,田園禽獸,其上無不具有,儼然一世外桃源也,然千百年前,初無此島。蓋江水挾泥沙以俱下,偶有所阻,積而為灘,灘能不為風水卷去,則日積月聚,一變為洲渚,再變為島嶼,降而至於今日,遂有此人民城市,田園禽獸,卓然江蘇一大縣治矣。夫泥沙之在江中,與水混合,奔流而下,其體積之細,目不能視,猶細於芥子十百倍也,乃時時積之,居然於浩浩蕩蕩、波浪滔天之江海交合處,成此大島。是則漸之為功,真可驚可喜可懼之至矣。 我對自己寫了這些書,也只有「成於漸」三個字好說。為了往往是先給報紙發表,所以敦促自己非每日寫六七百字或上千字不可,因而養成了按時動筆的習慣,而且可以在亂哄哄的編輯部裏埋頭寫小說,我就這樣寫了幾十年。 我作小說,沒有其他的長處,就是不作淫聲,也不作飛劍斬人頭的事。當然距離党要求文藝工作者,深入工農兵,寫工農兵生活,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方針太遠了。幾年來,在病中眼看著文藝界的蓬勃氣象,只有欣羡。老駱駝固然趕不上飛機,但是也極願做一個文藝界的老兵,達到沙漠彼岸草木茂盛的綠洲。 一九六三年 原載《文史資料》1980年第70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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