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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粉世家》在《世界日報》上發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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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晚報》辦了一年多,《世界日報》才問世。成舍我覺得晚報總不如日報神氣,就找到了些搞政治的人出錢支持他,除了買兩架平版機、小機器、石印機以外,還得有每月的經常費。手帕胡同的房屋不夠了,我找了石駙馬大街的房子,也就是解放後《光明日報》社的一部分,再往後還買過西長安街的一座旅館房子,現在已經拆掉了。 《世界日報》出兩張,編輯部裏有了十幾個人。副刊《明珠》仍由我包辦,我同時仍編晚報的副刊《夜光》,忙不過來,就另請了張友漁、馬彥祥、朱虛白、胡春冰四位一起辦副刊。 我在《世界日報》發表小說《新斬鬼傳》,還有《金粉世家》。後者和《春明外史》一樣,出書時都印成十二本,約一百萬字。在《世界日報》刊登時,都沒有拿到多少錢。因為那時成舍我常到南京國民黨政府那裏去奔走,後來在南京辦了一個《民生報》,把《世界日報》的財務交給他太太楊璠,大家要錢用,就到楊女士那裏去支,但當時報館發不出月薪,我們只能領一點兒零錢,其餘的由楊女士給我們開一張欠薪的借條,這樣做不止一回。我認為成舍我是我們的朋友,他欠了我們的薪水,有了錢自然會還,還要他太太的借條幹什麼呢?我就把借條扯碎了。過了一年多,北伐後成舍我回到了北京,我向他算這筆舊賬時,他說:「借條呢?」我說:「我扯碎了。」他說:「那就不好辦了!」我自然沒有辦法。 這時《益世報》和《晨報》也要我寫小說發表,既然《世界日報》欠著我薪水,我在編餘時間為外報寫小說,他們也不便干涉。我寫了《劍膽琴心》給《晨報》。這時《益世報》已江河日下,但是還有點人情關係,也給他們寫了一篇。萬枚子等友人辦北京《朝報》時,我又寫了《雞犬神仙》,該報不久停刊。這時,我因時間不夠支配,就把秦墨曬處的工作和天津《益世報》的通訊全辭掉了。又有人介紹我給上海有名的小報《晶報》寫《錦片前程》。我同時寫的幾篇長篇小說,怎麼進行呢?也沒有別的好辦法,只能先寫好每篇小說的人物故事提綱,排上輪流寫作的日表,今天寫《劍膽琴心》,明天就寫《錦片前程》,嚴格執行。關於《金粉世家》,那是天天要寫的,裏面人物多、場面大、故事曲折,我也就只好勾出個輪廓來,每天寫上七百字到上千字。 《金粉世家》全書一百一十二回,世界書局出書時,又包了《申》《新》二報的廣告欄,把回目全登上去,分兩日刊登。這書裏寫了金銓總理一家的悲歡離合、荒淫無恥的生活,以金燕西和冷清秋一對夫婦的戀愛、結婚、反目、離散為線索貫穿全書,也寫了金銓及其妻妾、四子四女和兒媳女婿的精神面貌和寄生蟲式的生活。自然,也反映了當年官場和一般的上中層的社會相。 社會上有人猜想:我寫金銓一家是指當時北京豪門哪一家呢?其實誰家也不是,寫小說不是寫真人真事,當然也離不了現實基礎,純粹虛構是不行的。用不譬喻,乃是取的「海市蜃樓」。海市蜃樓是個幻影,略有科學常識的人都知道,它並不是海怪或神仙布下的疑陣,而是一種特殊自然現象的反映。明乎此,就知道《金粉世家》的背景,是間接取的事實之影,而不是直接取的事實。作為新聞記者,什麼樣的朋友都結交一些。袁世凱的第五個兒子和我比較熟,從他那裏聽到過一些達官貴人家的故事。孫寶琦家和許世英家我也熟悉。有時我也記下一些見聞,也就成為寫小說的素材。 像冷清秋那樣的遭遇,我也是屢見不鮮的,一個出身比較平常的姑娘嫁到大宅門裏,也許是一時由於虛榮心作祟吧;但是,不是由於丈夫薄幸,就是由於公婆小姑妯娌瞧不起,慢慢地就會出現裂痕,以悲劇結局。冷清秋也是由於金燕西的多角戀愛、揮霍無度、不知上進而上樓禮佛,終至在一場火災中抱了獨子出走,寫得似乎是沒有遁入空門,而是在西郊隱居起來。我沒有安排冷清秋死去,當年大約是為了安慰讀者的。但就全文命意說,我知道沒有對舊家庭採取革命的態度。在冷清秋身上,雖可以找到一些奮鬥精神之處,並不夠熱烈。這事在我當時為文的時候,我就考慮到的。但受著故事的限制,我沒法寫那樣超脫現實的事。在「金粉世家時代」(假如有的話),那些男女,你說他們會具有現在青年的思想,那是不可想像的。後來我經過東南、西南各省,常有讀者把書中的故事見問。這讓我增加了後悔,假使我當年在書裏多寫點奮鬥有為的情節,不是會給婦女們有些幫助嗎? 有人喜歡研究小說人物的名字來由,我有時喜歡用名字象徵性格,如冷清秋便是。有時卻又改一改現實人物的名字,我有位叔祖名張犀草,在《春明外史》裏就借用它成了一個詩人的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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