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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八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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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彌堅道:「這雖然是平老的錢,多花幾個與他也無傷。可是難得他這樣慷慨,居然拿出許多錢來,維持我們這個團體。我們雖不必節省,以致壞了大事,可是也犯不著把人家的錢來浪費。」 薑公望道:「那是自然,這錢就是放在我這裏,我決定是公開地用,有一筆記一筆。用完了也好,沒用完也好,自然列一個總賬報告到王平老那裏去。」 高彌堅聽了這話,默然不語,拿了一根煙捲,坐在一邊,只是抽著煙出神。嚴益壯看見高彌堅將錢揣在身上,大有獨吞之勢,也有些不服,便道:「公望兄管款,我們是信得過的。不過這是公眾的事,能夠共同處置,那也很好。彌堅兄,你且把錢拿出來,我們四人當面點數,存在公望兄這裏。」 高彌堅正色道:「這個我得考慮考慮,我們在王平老那裏拿錢的時候,不是公望兄不肯收下,交給我管的嗎?在王平老一方面,一定只知道錢是我管。若要是共同處理,錢是大家用了,責任卻歸我一個人去負,這個事,我不敢答應。」 薑公望聽他說這樣的硬話,不由得不生氣,便道:「這是公款,就是由彌堅兄管理,也不要緊,難道還怕老哥獨吞了下去嗎?不過這樣辦,閣下的責任,要格外加上幾倍吧?」 厲民行雖然不是薑公望一党,看見高彌堅把一千塊錢,一個人獨藏起來,也不由得眼睛裏冒火,說道:「這是值不得爭論的一件事情,公家的錢,共同來管著用,不是存私心的人,就不應該持反對的態度,就以取決多數來說吧?我們四個人都是代表,現在大家都主張共同支配,就是彌堅兄主張獨裁,論情論理,似乎都說不過去。既然彌堅兄說,對平老負不起這個責任,這也無妨,我們不妨多跑一趟,去見平老面說。公望兄!走!我們一路去見平老去。我厲某為人,就見不得這個。」 高彌堅道:「厲大哥,要我拿出來也不算什麼,你何必放這樣的沖天炮哩。」 姜公望見高彌堅已有拿錢出來的意思,便笑著說道:「彌堅兄,並不是我們三人要錙銖計較。因為這項公款,是平老親手交給我們的,又是大家親眼看見的,我們四人都得負些責任。公家的事,辦好了,不見有誰來酬謝。若是辦壞了,指摘的人,可就很多,所以我的意思,以為公家的事,最好多幾個人負責。反正這幾個錢,誰也咬不了一邊到肚裏去存著,只要有賬可稽,誰管也可以,我又何必過問呢?」 高彌堅伸手把身上的鈔票掏出來,向桌子上一拍,冷笑道:「就是這幾個錢,我姓高的也曾見過,何至於大家就紅起臉來。談到有賬可稽,我倒是很願意聽。從此以後,我們就一筆一筆開出來,誰也不要占半邊銅子。不錯今天是我發起的,在小館子裏吃了一頓。這一頓飯,和公家沒有什麼關係,不能算公家的賬,共是五塊錢,我們一個人要攤一塊二毛五。諸位願認就認,若是不願認的話,我高某雖窮,這一個小東,我還做得起。」 三個人聽了他這話,都面面相覷,高彌堅道:「這樣子,諸位是不肯出款,不要緊,由我墊了。」 說畢,在身上又掏出一個皮夾子,在裏面拿出一張五元的鈔票,向桌上一扔,說道:「補上這個,那一千塊錢,算是還沒有殘破,三位哪個願意接收,就當面點明。若是過了時候,少了數目,我高某人可不負責任。」 這一來,事情越發地僵了,到底嚴益壯能夠轉圜,將五元票撿了起來,塞在高彌堅手裏,一隻手拍著他的肩膀,笑道:「老大哥,你真因為這一點兒小小款子,還弄得大家翻臉嗎?我們就不談什麼公事,專以私人友誼而論,也不是這一點兒小事,可以決裂的。今天這一餐飯,算我認一個小東,那也不要緊。你老哥瞧我不起,以為我這五塊錢的小東,都做不起嗎?」 嚴益壯見他已經軟化了,笑道:「今天這一餐,算我請了。你若一定要做東,明天再請,你以為如何。」 說時,把拿著鈔票的手,往袋裏直塞。高彌堅未嘗不知道這是傻事,無端拿出五塊錢來請人。現在嚴益壯一定要他將錢收起來,他正好趁此轉圜,便笑道:「我不能做東,為什麼你倒能做東呢?」 嚴益壯道:「這話我們又不妨敞開來說,因為你把公事牽扯上了,不是這樣說,你也不肯收起錢來的。這錢本是平老給我們發車馬費請人吃飯用的。我們當代表,不想比別人更闊些,照樣地支幾個飯錢,弄幾個車馬費,有什麼不可以呢?」 高彌堅道:「我想我們只管不用也罷,將來拿不了幾個錢,大家倒落一個中飽之名。」 嚴益壯對薑公望道:「只要大家同意,我絕對沒有異議。」 說話時,不覺看了桌上的鈔票一眼,然後抬起頭來,沉吟了一會兒,口裏卻不住地念著「一八得八,三八二十四,一四得四,四六二十四」,然後說道:「據我算的話,有個六百元,倒也可以開兩次大會,請兩次願。若是不往後辦的話,大概可以多出四百元。」 厲民行站起來,將手一拍道:「既然可以多出四百元,老實不客氣,我們就分著用。將來若是有人說我們中飽了,你們要避嫌疑,我可以不必避嫌疑。」 說時,伸手在自己的胸脯上拍了一把,又道:「當代表的,弄幾個車馬費,那也不算過於。得了錢就得了錢,我怕什麼?」 說著,瞪著大眼睛,把右手的大拇指一伸。在座的人,看見他這樣子,都不由得笑將起來。厲民行道:「笑什麼,我是實話。我們一個錢不分,不但落不了一聲好,恐怕還有人說我們是傻瓜呢?」 薑公望又昂著頭沉吟了一會兒,笑道:「民行兄的話,未嘗不理由充足。但是每人分一百的話,只剩下六百元,僅僅可以開兩次會,何以為繼呢?」 厲民行道:「你老哥何以如此善忘呢?平老不是說了嗎?若是錢用光了,他還可以籌劃。真是我們辦得有些頭緒出來,他一定可以給錢的。我們就是不分這四百元,也不過能多開一次會。用完了,還不是要去找他嗎?」 薑公望笑道:「這樣說,我們倒可以痛快一下子。彌堅兄,你的意思究竟如何?」 又笑道:「偶然言語有點兒誤會,那算什麼,我首先就表示不介意。」 高彌堅聽說有一百元可分,已是心平氣和不少,現在薑公望極力表示好感,大有認錯的意味,也就落得就此轉圜,因道:「並不是我要與諸位分個什麼公私,只因為公望兄所說的話,實在太嚴重,叫人受不起。」 嚴益壯握著高彌堅的手,連搖了幾搖,笑道:「得了得了,此話到此而止,不必再提了。我也正等著要錢用,就讓我來分一分吧。」 於是把桌上的鈔票,點了四百元,先向高、姜、厲三人面前,一人遞了一百,然後自己拿了一百,向袋裏一揣,笑道:「我這袋裏,可以暖和幾天了。」 薑公望道:「錢,我們是分了。可是得人錢財,與人消災,我們也要與人想想活動的法子才好。我的意思,明日先開一個代表小會,開會之前,就請這些人吃一餐。到時斟酌情形,每個送他三塊或者五塊錢的車馬費。到了後日,再開大會,接上就去請願。請願的人錢是不能給,因為給多了,沒有這麼大的資本。給少了,實在又拿不出手。我以為每人也只請他吃一餐飯。在會場上多多預備水果、點心、煙捲三樣,這雖然不是現錢,也讓到會的人一陣痛快,諸位以為如何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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