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恨水 > 五子登科 | 上頁 下頁
四十七


  劉太太道:「你第一步就走錯了,你不應該當他的秘書。不過……」

  楊露珠連連搖著手道:「算了,算了,還說什麼呢?我回去了。」說著,她拿起皮大衣來,向屋子外面走。走了幾步,卻又回轉身來,搖搖頭道:「回家去,少不得又要受母親一陣囉嗦。讓姐夫睡到書房裡去,我和你作長夜之談吧。——不好,不好,劉伯同會不高興的。」

  劉太太伸手牽了她的衣襟,向懷裡一拉,笑道:「年輕輕兒的,為什麼這樣經不起情場的波動,這樣顛三倒四的說話。在這裡和我談一宿也好,明天你就有了主意了。」說著,她將露珠拉剄臥室裡去了。

  這一晚,她姊妹二人果然足足談了一夜。次日就起來很遲。十二點鐘打過了,楊露珠還擁著被子在床上看電影廣告。劉太太倒是起床了,由外面跑了進來,拍著被子道:「快起,快起,你姐夫打電話來了,金專員請你吃館子去,說是給重慶來人接風。」

  楊露珠臉色一變道:「重慶的人來了,還要我去接風呢!」劉太太輕輕拍了她的肩膀,笑道:「你全是過慮,你以為來的是什麼人,是金子原的兄弟,而且他到北平來,是有什麼要緊的急事,住兩三天,依然回到重慶去,這樣的人,會礙著你什麼?而且你也正應當聯絡聯絡才是。」

  楊露珠道:「此外並沒有什麼嗎?」

  劉太太道:「你姐夫知道你的意思,再三強調了這一點,此外並沒有人。」

  楊露珠聽了這話,臉上就有了笑容了。她披著衣服起床,一面問道:「你看,姐夫不至於拿話騙我吧?」

  劉太太道:「這就足見你神經過敏了。伯同是一直為著你的,他憑什麼騙你呢?騙你,他也要對我交代的過去呀!為了讓你應付的好一點,還是我陪你去吧。」

  楊露珠有了個老手作保鏢,心裡自是坦然一些,這就匆匆的漱洗化裝了一番。

  這時劉伯同第二次電話又來了,說是金專員已陪他的弟弟到館子裡去了,叫楊露珠直接前往。楊露珠得了這個電話,更覺寬心一些,她坐著自己的車子,同劉太太到了館子裡。櫃上就認得她們是金專員一路的,直接的引著她們到雅座裡來。這又是個偉大的場面,一間大廳擺下了三桌席,屋於裡擠滿了人。

  當然,這些人都是金子原接收機關裡的,楊露珠都認得,其中有一個人,穿著不怎樣合身的西服,面孔長得和金子原很相像。不用介紹,就可以知道是金子原的弟弟。因為重慶客,都是在舊衣店裡買西服穿廠向來是不合身材的,這就知道所傳不錯,果是二爺到了。其次是在座雖有兩三位女賓,都是熟人,並沒有想像中的陌生女人。楊露珠心裡一塊石頭真的落了,立刻滿面春風的到金子原面前,笑道:「哪位是二爺,你給我介紹呀。我歡迎得太晚了。」

  金子原就指著那位陌生的人笑道:「這就是我們二弟,號子平。」

  露珠很爽快的,走上前去和他握握手,並自我介紹了姓名。金子平鞠希躬,連說「久仰久仰」。楊露珠在他旁邊坐著,笑問道:「二爺怎麼直到今日才來呢?」

  金子平笑道:「我在重慶有職務,根本離不開,這次不過是家兄有電報給我,讓我來辦一兩件小事。兩三天之內,我就要回川的。」

  楊露珠道:「二爺從前來過北平嗎?」

  他道:「沒有來過,老早就想來的。」

  楊露珠道:「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多玩兩天呢?」

  他笑道:「重慶到北平,現在很便利,每星期有好幾次飛機,以後我可以常來。楊小姐要吃四川什麼口味,我可以儘量帶來。」

  金子原笑道:「儘量的帶來,你這話有語病。楊小姐很喜歡吃四川廣柑,除了自己吃,還預備送人,你可以替她帶二三百斤嗎?」

  金子平笑道:「別人叫我帶這些東西,我自然無法應命。楊小姐叫我做這點小事,我一定要辦到的。」

  劉伯同在旁邊聽到,首先拍了兩下巴掌,點點頭笑道:「這話三分客氣,可是七分真話。」

  他說著,向露珠看了一眼。她自然也是感覺到這話十分親切,也微笑了點頭道:「不敢當!我也不能那樣不知進退,如今飛機載復員的人,還有些來不及,哪裡能托人帶這些享受的東西呢?」

  金子平笑道:「幾百公斤,一次帶來,當然困難。我來一次,帶上幾十公斤,那倒無所謂。這次我就帶了一些,回頭我就送到楊小姐公館裡去就是。」

  他說著這話,劉伯同又鼓了兩下掌。

  §第十六回 聚寶看成箱提防露影 進言甜帶蜜敬懇分金

  這麼一來,楊露珠肚子裡一天的愁雲,算是都已散開,高高興興的參加了這個接風宴會。飯後,金子原叫她回公館等著,自已就和他兄弟同坐一車,到陳六的銀行裡來拜訪。

  陳六已是接著電話,知道二爺到了,老早在這裡恭候。到了經理室,金子原給他兄弟一介紹,陳六就握著他的手,緊緊的搖撼了一陣,笑道:「我們是天天的盼望著尊駕到來。今天上午,本來約你兄長吃午飯,後來知道令兄為尊駕洗塵,當然我的約會打消了。晚上我作個小東吧。」

  金子原道:「不必客氣,已經有了約會了。」

  陳六道:「那就明天中午吧。」

  金子原笑道:「明天中午,他在半天雲裡了。」

  陳六道:「走得這樣快?」

  金子原道:「有飛機位子就走,還等什麼呢?」

  陳六倒是很贊成這句話,引了二位金先生到內客室坐下來密談。金子原先開口問道:「六爺來得及嗎?我已經弄好兩張飛機票子,明天上午起飛,直抵重慶。」

  陳六借著向客人敬煙的動作,一面扳開打火機,一面沉吟道:「當然,這事是越快越好。明天上午就走,恐怕來不及。」

  金子原道:「條子你不是現成在保險箱子裡的嗎?」

  陳六笑道:「就不是在保險箱子裡,只要有法幣,今天一個下午,抓幾十根條子,那也沒有問題。不過我既要出門,行裡的事,總要安排安排,才可以動身。」

  金子原道你明天能走的話,在重慶再有一天工夫,可以把條子脫手,至多三五天,你就回來了,還安排什麼?行裡不是有副理嗎?」

  陳六道:「誠然如此。不過銀行的業務,一天接著一天,經手人都有一貫的手法,中斷不得。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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