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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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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狗子道:「也是那文書先生代我買的。他說這書在後方買不到,只有花大錢到人家手上讓出來。我明知道他有些敲我竹杠,我只要他好好替我辦事,我都裝糊塗了。」 亞雄道:「李老闆這樣好學,志氣是很好的。我們是多年的鄰居,我應當幫你一點忙。只是叫我辭了機關裡的事,專門為你幫忙,我應當考慮考慮。」 李狗子道:「我曉得大先生一定是怕辭了機關的事,生活沒有保證。這件事我可以請個律師來證明,訂下一張契約。」 亞雄笑道:「這倒不必。我本來要在這鄉場上玩兩天的,既然有了這個約會,讓我先問過老太爺。我家現在疏散下了鄉,最好你能親自和我老太爺談一談,這事才好辦。」 李狗子滿口答應了,親自送他二人到了家門口,方才回去。 當晚上區氏兄弟二人把李狗子這事商量了半夜,雖是奇談,卻也很覺有趣。亞雄也就決定次日回城,向父親商量下。第二天清早,二人剛剛由屋子裡出來,就看到李狗子拿了一根手杖,在店門口踅來踅去。亞英「哦喲」了一聲,說著:「李老闆,早!」 李狗子笑道:「我還是那個脾氣沒改,天一亮就得起來,這真是賤命。我想請二位吃早點去。」 亞雄道:「不必客氣。」 力李狗子笑道:「也不會有什麼好吃的,無非是油條豆漿。」 亞雄還說沒有洗臉,他就說願在門口等著。二人看他誠意,漱洗完了,只得與他同行。 李狗子請他們吃過了一頓早點,又送他們回來,路上走時,在身上掏出一個信封,信封上有歪斜不成樣子的一行字:「請交老太爺台收。」笑嘻嘻地兩手呈給亞雄。」 亞雄接過來看了一看,有些不解,便問道「給誰的信?」 李狗子道:「我聽說大先生搬家都是朋友幫的忙,我沒有趕上去出份力量,這裡補一份禮吧!」 亞雄道:「呵!這不可以。」 手裡捏那信封時,裡面厚厚的,正是裝著鈔票。李狗子道:「一點小意思,大先生若是不收,就是瞧不越我!」 亞英道:「既是李老闆這樣說,你就打開來看看,我們斟酌辦理。」 亞雄便撕開信封,抽出來一看,乃是百元一張的鈔票,共總十張。 亞英笑著,拱了一拱手道:「這無論如何,不敢當。」 李狗子道:「大先生,你不要以為這數目好聽,論起物價來,又做得了什麼事?這算我對老太爺一點孝敬。大先生拿回去,就這樣對老太爺說,老太爺若還記得起我,他一定肯收的。什麼道理,他也許肯說出來。若是老太爺不收,大先生退回到我公司裡去就是。」 亞雄躊躇了道:「自然是我們家正甩得著。但是我們家已往和李老闆並沒有交情,怎好……」 李狗子道:「正因為已往談不上交情,卻想起了老太爺的好處,當年在南京一塊兩塊,在年節下曾賞過我。這恩典比起今日一萬八千還強。人不能忘恩,忘恩會雷打的。人心換人心,我就應當盡上一點孝敬。我已說了,老太爺不要,你給我退回來就是。」 亞雄道:「報恩兩字談不上,但這也是你李老闆忠厚之處。我暫且收下,好夕讓我們老太爺作主吧。」 李狗子聽說,才欣然轉去,約了隔日一定到鄉下去看老太爺。 分手之後,亞英引著亞雄到雜貨店貨房裡,也取了二百元交給他,因道:「有了李狗子這些錢帶回去,我本來可以不必帶錢回家,好讓本錢充足些。但我一文不帶回去,又顯著太不如人家一個車夫了。」 亞雄笑道:「人家既是發了財,當然要遮掩過去的歷史,以後我們少說他車夫,免得說慣r,在人前說出來有失忠厚。你不以為我這話過於勢利嗎?」 亞英笑道:「不過我也當為自己著想。將來我當了經理,也希望人家不叫我趕腳的。」 亞雄笑道:「那又焉知不可能呀!」 兄弟二人說著,很高興的分了手。 亞雄身上有了一千二百元法幣,究竟比出來的時候要有精神得多,當日回到重慶,買了些家用雜物,並買了一瓶酒,想到鄉下是不容易買到牛肉的。次日早起,又趕到菜市買了三斤牛肉,順便買些下江豆腐乾、沙市鹹魚之類,一籃子裝了,回到宿舍,再將雜物拿著,竟是二十多斤重,半年沒有坐過人力車,這也就開了葷,坐著人力車到公共汽車站。車子上照例是擠的。亞雄守著法定的秩序,依次登記,依次換票,上得車來,只好站在車門旁,帶來的兩樣東西,放在腿縫裡夾著,感到異常不方便。他手攀車頂篷下的一根棍子,車開了,人隨著全車搖擺。車子經過了兩站,天賜其便,身邊的座位上有三個人下車,毫不費力就坐下了。但坐下之後,卻發現了面前站著兩個人,對這座位感到莫大的失望。一個是摩登少婦,身穿了絲絨大衣,扶著木棍的白手指甲上,塗了鮮紅的蔻丹。一個是白髮飄蕩的老先生,灰布袍上,套了青布夾馬褂。 亞雄看看這座位擠得沒有一絲縫隙,決不能再擠下一個人去,便笑道:「我還可以掙扎,我讓個座位吧。」 那摩登少婦昕了這話,便將眼來釘住了他。亞雄倒沒有理會,牽著那老頭子的衣襟道:「老先生,請你坐下,我讓你。」 那老者「哦喲」了一聲,似乎感到意外。亞雄笑道:「這汽車上講不得客氣,我看你老先生實在不易支持。」 這老人說了一聲「謝謝」,在亞雄起身的時候,他挨身擠著坐下了。那摩登少婦氣得掉過頭去。這麼一來,這位老先生卻益發感到讓坐的人是誠意尊老。 汽車到了最後一站,大家下了車,有兩位中年人迎著這老人,他特意引著過來向亞雄道謝。亞雄笑道:「老先生,你也太客氣了,在公共汽車上讓個座兒,這又算得了什麼呢?」 那老先生道:「讓座的事雖有,讓座給白胡老頭子的卻很少。」 亞雄拱了拱手,自提了籃子袋子走了。離著車站約莫一華里路,是他們遷居到鄉下的家,遠遠看到老太爺銜了一支旱煙袋,在屋子外面平地上來回的徘徊著。走到面前,區老太爺先道:「我算著你今天該回來了,你找到了亞英沒有?」 亞雄笑道:「見著他了,他很好,請你老人家放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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