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張恨水 > 啼笑因緣續集 | 上頁 下頁 |
| 第三回 種玉來遲解鈴甘謝罪 留香去久擊案誓忘情(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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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國英笑道:「我想著武人總是粗魯的,很覺得昨天的事有些冒昧,請何小姐不必深究。」 何麗娜微笑著,端起玻璃杯子,呷了兩口茶。沈國英坐在她對面,看了她那腥紅的嘴唇,雪白的牙齒,未免有些想入非非。何麗娜放下茶杯,又突然站起來,沈國英搶上前一步,將大衣取在手裏,就要替她穿上。何麗娜連說「不敢當」。然而他拿了大衣,堅執非代為穿上不可!何麗娜道聲「勞駕」,只得背轉身來向著他,將大衣穿了。不料沈國英和她穿衣,聞到她身上那一陣脂粉香,竟是呆了,手捏了衣服領子,不曾放下來。何麗娜回頭看著,他才省悟著放下了手。何麗娜看了這個樣子,不敢再坐,又和他握了一握手,笑著說聲「再見」,立刻就走了。 沈國英是沒有法子再挽留人家的了,只得跟在後面,送到大門口來,直看到何麗娜坐上了汽車方始回去。他並不回上房,依然走到客廳裏來。只見何麗娜放的那杯檸檬茶,依然放在桌子邊,於是將杯子取在手裏,轉著看了一看,心裏就想著:假使她是我的,我願意天天陪著她對坐下來喝檸檬茶。不必說別的,僅僅是那紅嘴唇白牙齒,已經夠人留戀的了!心裏默念著,大概杯子朝懷裏的所在,就是何麗娜嘴唇所碰著的所在,於是對準了那個方向,將茶慢慢的呷著。自己所站的這方,也就是她座椅的前面,那末,坐在這椅子上,也就如坐在她身上一般了。 他坐下去,一手捏了杯子,一手撐了頭,靜靜的想著:假如是我有這樣一位夫人,無論什麼交際場合,我都能帶她去了,她不但長得美麗,而且言語流利,舉止大方,絕對是一位文明太太的資格。然而她不久以前,已為別人搶去了,假使自己在一二月之前,就進行這件事,或者可以到手,挽了這樣丰姿翩翩的新夫人,同出同進,人生就滿足了。 想到這裏,他便微閉了眼睛,玩味挽著何麗娜的那種情形。心有所思,鼻子裏也如有所聞,仿佛便有一種芬芳之氣,不斷的向鼻子裏襲了來。立刻睜眼一看,還不是一座空的客廳,哪裏有什麼女人?但是目前雖沒有女人,那一種若有若無的香氣,卻依然聞得著。是了是了,這一定是她坐在這椅子上的時候,由衣服上落下來的香氣。她去了如此之久,這一股子香氣,還是如有如無的留著,這決不是物質上單純的原故,加之還有心理作用在內。這樣看起來,自己簡直要為何小姐瘋魔了。我這樣一個堂堂的男子漢,中國的政局,我還能左右一番,難道對於這樣一個女子,就不能左右她嗎?憑我的力量,在北京城裏,慢說是個何麗娜,就是…… 想到這裏,突然站了起來,捏了拳頭,將桌子重重的拍了一下。停了一停,自己忽然搖了一搖頭,想著,慢來慢來,人家肝膽相照的,把肺腑之言來告訴我,我豈能對人家存什麼壞心眼!她以為我是武人,怕遇事要用武力,所以用情理來動我,若是我再去強迫人家,那真個與劉德柱無異了!難道武人都是一丘之貉嗎?我不能讓人家料著,大丈夫作事,提得起放得下,算了,我忘了她了!他一個人沉沉的如此想著,已經把上衙門的時間,都忘掉了。 那夏雲山昨天晚上由何家出來,曾到這裏來向沈國英回信,說是何潔身不知是何想法,對我們提的這件事,倒不曾同意。沈國英笑著,只說愛情是不能勉強的,說完了也就不再提了。夏雲山摸不著頭腦,今天一早,便打電話來問統制出去了沒有。這邊聽差答覆,剛才有一位何小姐來拜會統制,一人坐在客廳裏,還沒有走呢。夏雲山聽到,以為何小姐投降了,趕快坐了汽車,就到沈宅來探訪消息。 這個時候,沈國英依然坐在客廳裏。夏雲山是個無日不來的熟人,不用通報,徑直就向裏走。他走到客廳裏時,只見沈國英坐在一張紫檀太師椅上,一手撐了椅靠,托住了頭,一手放在椅上,只管輕輕的拍著。他的眼光,只看了那地毯上的花紋,並不向前直視,夏雲山進來了,他也並不知道。他忽然將桌子一拍,又大聲喝道:「我決計忘了她了。我要不忘了她,算不得是個丈夫!」 他這樣一作勢,倒嚇了夏雲山一跳,倒退一步,問道:「國英怎麼了?」 沈國英一抬頭,見盟兄到了,站起來,搖了一搖頭道:「何麗娜這個女子,我又愛她,我又恨她,我又佩服她。」 夏雲山笑道:「那是什麼原故?」 沈國英就把何麗娜今天前來的話說了一遍。因道:「這個女子,我真不奈她何!」 夏雲山笑道:「既是老弟台如此說了,我又要說一句想開來的話,天下多美婦人,何必呢!就以何小姐而論,這種時髦女子,除了為花錢,也不懂別的,你忘了她,才是你的幸福。」 沈國英哈哈大笑道:「我忘了她了,我忘了她了!」 夏雲山一看他的態度,真有些反常,就帶拉帶勸,把他拉出門,讓他上衙門去了。 夏雲山經過了這一件事,對於二三知己,不免提到幾句,展轉相傳,這話就轉到陶伯和耳朵裏來了。陶伯和鑒於沈鳳喜鬧出一個大亂子,覺得家樹和沈國英作三角戀愛的競爭,那是很危險的事,於是和他們想出一個辦法,更惹出一道曲折來。要知有甚曲折,下回交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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