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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慷慨棄寒家酒樓作別 模糊留血影山寺鋤奸(4)


  及拘傭工介紹所人,店東稱此女實非該處介紹之人,其引女入劉宅之女夥友(俗稱跑道兒的),則謂女系在劉宅旁所遇,彼以兩元錢運動,求引入劉宅,一覓親戚者。不料劉竟收用,致生此禍。故女實在行蹤,彼亦無從答覆。觀乎此,則關氏父女之暗殺劉氏,實預有佈置者。現軍警機關,正在繼續偵緝兇犯,詳情未便發表。但據雲已有蛛絲馬跡可尋,或者不難水落石出也。

  ***

  新聞中的前段還罷了,後段所載,與關氏有點往來的人,似乎都有被捕傳訊的可能。自己和關氏父女往來,雖然知道的很少,然而也不是絕對沒有人知道。設若自己在街上行動,讓偵探捉去,自己坐牢事小,一來要連累表兄,二來要急壞南方的母親,不如暫時躲上一躲,等這件事有了著落再上課。主意想定了,便裝著很從容的樣子,慢慢的踱到北屋子來。伯和正也是拿了一份報,在沙發上看,放下報向家樹道:「你看了報沒有?出了暗殺案了。」

  家樹淡淡的一笑道:「看見了,這也不足為奇。」

  伯和道:「不足為奇嗎?孩子話,這一件事,一定是有政治背景的。」

  說著昂了頭想了一想,搖一搖頭道:「這一著棋子下得毒啊!只可惜手段卑劣一點,是一條美人計。」

  家樹道:「不像有政治背景吧。」

  伯和道:「你還沒有走入仕途,你哪裡知道仕途鉤心鬥角的巧妙。這一個女子,我知道是由峨眉山上買下來的,報酬總在十萬以上。」

  伯和說得高興,點了一支雪茄煙吸著,將最近時局的大勢,背了一個滾瓜爛熟。家樹手上拿了一本書,只管微笑。一直等他說完了,才道:「我想今天到天津看看叔叔去,等開學時候再來。本來我早就應去的了,只因為沒有發榜,一點小病又沒有好,所以遲延了。」

  陶太太在屋子裡笑道:「我也贊成你去一趟。前天在電話裡和二嬸談話還說到你呢。只是不忙在今天就走。」

  家樹笑道:「我在北京又沒事了,只是靜等著開學,我的性子又是急的,說要作什麼,就想作什麼的。」

  陶太太道:「今天走也可以,你搭四點半鐘車走吧,也從容一點。」

  家樹道:「四點鐘以前就沒有車嗎?」

  陶太太道:「你幹嗎那樣急?兩點鐘倒是有一趟車,那是慢車,你坐了那車,更要急壞了。」

  家樹伯伯和夫婦疑心,不便再說,便回房去收拾收拾零碎東西。自己也不知什麼原故,表面上儘管是十分的鎮靜,可是心裡頭,卻慌亂得異常。

  吃過了午飯,便在走廊下踱來踱去,不時的看看表,是否就到了三點。踱了幾個來回,因聽差望著,又怕他們會識破了,複走進房去在床上躺著。好容易熬到三點多鐘,便辭了陶太太上車站。一直等著坐在二等車裡,心裡比較的安貼一點了。卻聽到站台上一陣亂,立刻幾個巡警,和一群人向後擁著走。只聽見說:「又拿住了兩個了,又拿住了兩個了。」

  家樹聽了這話,一顆心,幾乎要由腔子裡直跳到口裡來,連忙在提囊裡抽了一本書,放出很自然的樣子,微側著身子看。耳邊卻聽到同車子的人說:捉到了扒兒手了。家樹覺得又是自己發生誤會了,身子上幹了一陣冷汗,心裡現在沒有別的希望,只盼望著火車早早的開。一會車輪輾動著,在如釋重負的快樂時間,就出了東便門,這才有了工夫鑒賞火車窗外的風景。

  心裡想:人生的禍福,真是說不定;不料我今天突然要到天津去;壽峰這老頭兒前天和我告別的時候,何以不通我一點消息,也省得我今天受這一陣虛驚。既而又轉身一想,自己本來有些過慮,幾個月來,我也不過到關家去過四五次;誰人在社會上沒有朋友?朋友犯了事,不見得大家都要犯嫌疑;何況我和關壽峰的來往,就不足引起人家的注意呢。至於我和劉德柱這一段關係,除了關氏父女,也是沒有人知道的。除非是鳳喜,她知道秀姑為了我去的;然而她要把我說出來,她自己也脫不了干係呀。這樣看來,自己一跑,未免過於膽小。

  壽峰再三的提到鳳喜,說是我有機會和她複合,莫非這件事,鳳喜也參與機密的。但是事實上又不能,鳳喜在醫院裡既是成了瘋子,她的母親,她的叔叔,又是極不堪的,哪裡可以商量這樣重大的問題。一個人在火車裡只管這樣想著,也就不知不覺的到了天津。他叔叔樊端本,在法租界有一幢住房,下了火車之後,雇著人力車,就向叔叔家來。他這裡是一所面馬路的洋樓,外面是鐵柵門,進去是個略有花木的小院子,迎面就是一座品字紅磚樓,高高直立。走進鐵柵門,小門房裡鑽出一個聽差來,連忙接住了手提箱道:「我們接著北京電話,正打算去接侄少爺呢;你倒來了。」

  家樹道:「老爺在家嗎?」

  答道:「到河北去了。聽說有應酬。」

  問:「二位小姐呢?」

  答:「看電影去了。」

  問:「太太呢?」

  說到這裡時,只聽到嘩啦嘩啦一陣響聲,由樓窗戶裡傳出來,聽差答道:「太太在打牌。」

  問:「姨太太呢?」

  答:「有張家姨太太,李家少奶奶邀上中原公司買東西帶聽戲去了,你歇著歇著吧。」

  說著,於是代提了提箱上樓。家樹道:「打牌的是些什麼人?」

  聽差道:「是幾位同鄉太太。他們是車盤會,今天這家,明天那家,剛上場呢。」

  家樹道:「既是剛上場,你就不必通知,我在樓下等著老爺回來吧。」

  於是又下了樓,就在端本的書房裡看看書,看看報,等他們回來。首先回來的是淑宜靜宜兩個妹妹;淑宜現在十七歲,靜宜十四歲,都是極活潑的小姑娘。靜宜聽說家樹來了,在院子裡便嚷了起來道:「哥哥來了,在哪兒?怎麼早不給我們一個信呢。」

  家樹走出來看時,見靜宜穿了綠嘩嘰短西服,膝蓋上下,露一大截白腿子,跳著皮鞋咚咚的響道:「大哥!恭喜呀!你大喜呀!」

  她說著時,那蓬頭髮上插著的紅結花,跳得一閃一閃,看她是很樂呢。家樹倒莫名其妙,喜從何來,這一問,又是意外的變化了!要知是什麼變化?下回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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