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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早課欲疏重來懷舊雨 晚游堪樂小聚比秋星(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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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快刀周正在矮牆上,給關壽峰巡風,見他突然由屋脊上向下一落,以為他失了腳,跌下來了,連忙跑上前去,只見壽峰好好的迎上前來,在黑暗中將手向外一擺,作著要去的樣子。於是二人跳過幾重牆,直向後園子裡來。快刀周道:「師傅!怎麼回事?」 關壽峰昂著頭,向天上歎了一口氣。快刀周道:「怎麼樣?這事很棘手嗎?」 壽峰道:「棘手是不棘手,我們若有三十萬洋錢,就好辦了!出去說吧。」 二人依然走到閣樓上,打開窗子,放下繩子,快刀周先握了繩子向下一溜,壽峰卻解了繩子,跳將下去。江老海王二禿子,迎上前來,都忙著問順手嗎?壽峰歎著氣,將看到的事,略略說了一遍,因道:「我若是不看在樊先生的面上,我就一刀殺了她,我還去救她嗎?」 王二禿子道:「古語道得好,寧度畜牲不度人,就是這個說法。咱們在閣樓上放一把火,燒他媽的一場,也出這口惡氣。」 壽峰笑道:「不要說孩子話,我們去給那大嬸兒一個信,叫她預備作外老太太發洋財吧。」 快刀周道:「不,若要是照這樣子看,大概她母親是來過一趟的。既來了,一定說好了條件,她未必還到師傅家裡去了。」 壽峰道:「好在我們回去,走她門口過,也不繞道,我們順便去瞧瞧。」 說著二人坐車,二人拉車,雖然夜深,崗警卻也不去注意。一路走到大喜胡同,停在沈家門首。這裡牆很低,壽峰憑空一躍就跳進去,到了院子裡,先藏在槐樹裡,見屋子裡都是黑漆漆的,似乎都睡著了,便溜下樹來,貼近窗戶用耳朵一聽,卻聽得裡面呼聲大作,這是上房,當然是沈大娘在這裡睡的了。再向西廂房外聽了一聽,也有呼聲。沈家一共只有三個人,一個在劉家,兩個在家裡,當然沒有人到自己家裡去。正在這竊聽的時候,忽聽到沈大娘在上房裡說起話來。 壽峰聽到,倒嚇了一跳。連忙向樹上一跳,這院子不大,又是深夜,說話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她道:「將軍待我們這樣好,我們要不答應,良心上也說不過去呀。」 聽那聲音,正是沈大娘的聲音。原來在說夢話呢!壽峰聽了,又歎了一口氣,就跳出牆來,對大家道:「走走走!再要待一會,我要殺人了。」 快刀周等一聽,知道是沈家人變了心,若再要糾纏,真許會生出事故來。大家便一陣風似的,齊回關家來。到了門口,壽峰道:「累了你們一宿,你們回去吧,說不定將來還有事,我再找你們。」 王二禿子道:「我明天上午來聽信兒,瞧瞧他們究竟是怎麼回事。我今天晚上,一定是睡不著;要不,我陪師傅談這麼一宿,也好出胸頭這口惡氣。」 壽峰笑著拍了他的肩膀道:「你倒和我一樣,回去吧,別讓師妹不樂意了。」 王二禿子一拍脖子道:「忙了一天一宿;沒闖禍。腦袋!跟禿子回去吧。」 大家聽著,都樂了,於是一笑而散。 秀姑心裡有事,也是不曾睡著。聽得門外有人說話,知道是壽峰回家來了,就開了門。秀姑道:「沈家大嬸兒可沒來,你們怎樣辦的?」 壽峰一言不發,直奔屋裡。秀姑看那樣子,知道就是失敗了。因道:「一個將軍家裡,四周都是警衛的人,本來也就不易下手!」 壽峰道:「什麼不易下手,只要他們願意出來,十個姑娘也救出來了。」 秀姑道:「怎麼樣?難道她娘兒倆還變了心嗎?」 壽峰道:「怎麼不是。」 於是把今晚上的事,說了一遍,歎口氣道:「從今以後,我才知道人心換人心這句話是假的,不過是金子換人心罷了。」 秀姑道:「有這樣的事嗎?那沈家姑娘,挺聰明的一個樣子,倒看不出是這樣下場。她們倒罷了。可是樊先生回來,有多麼難過?把他的心都會灰透了。」 壽峰冷笑道:「灰透了也是活該!這年頭兒幹麼作好人哩。」 秀姑笑道:「你老人家氣得這樣,這又算什麼。快天亮了,睡覺吧。」 壽峰道:「我也是活該!誰教我多管閒事哩。」 秀姑也好笑起來,就不理他了。壽峰找出他的旱煙袋,安上一小碗子關東葉子,端了一把籐椅,攔門坐著,望了院子外的天色抽煙。壽峰的老脾氣,不是氣極了,不會抽煙的。現在將煙抽得如此有味,那正是想事情想得極厲害了。 秀姑因為夜深了,怕驚動了院鄰,也不曾作聲。卻也說是奇怪,這事並不與自己什麼相干,偏是睡到床上,就會替他們當事人設想。從此以後,鳳喜還有臉和樊家樹見面嗎?家樹回來了,還會對她那樣迷戀嗎?就情理而論,他們是無法重圓的了;無法重圓,各人又應該怎麼樣?自己只管一層一層推了下去,一直到天色大亮,這也用不著睡覺了,便起床洗掃屋子。在往日作完了事,便應該聽到隔壁廟裡的木魚念經聲,自己也就捧了一本經書來作早課,今天卻是事也不曾作完,隔壁的木魚聲,已經起來了。也不知道是老和尚今天早課提了前,也不知道是自己作事沒有精神,把時間耽誤了。現在爐子不曾攏著火,水也不曾燒,父親醒過來,洗的喝的會都沒有,今天的早課,只好算了吧。於是定了定神,將茶水燒好,然後才把壽峰叫醒。 壽峰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笑道:「我老了,怎麼小小的受這麼一點子累,就會睡得這樣甜。」 秀姑道:「我想了一晚晌,我以為這件事不能含糊過去。我們得寫一封快信給樊先生去吧。」 壽峰笑道:「你還說我喜歡管閒事呢。我都沒有想一宿,你怎麼會想一宿呢?想了一宿,就是這麼一句話嗎?你這孩子太沒有出息了。」 秀姑臉一紅,便笑道:「我幹嗎想一宿,我也犯不上呀。」 壽峰道:「是你自己說的,又不是我說的,我知道犯得上犯不上呢。」 秀姑本覺得要寫一封信告訴家樹才對的,而且也要到沈家去看看沈大娘,這時究竟取的什麼態度。可是經了父親這一度談話,就不大好意思過問了。又過了兩天,江老海卻跑來對關壽峰道:「師傅!這事透著奇怪,沈家搬走了。我今天走那胡同裡過身,見那大門閉上,外面貼了召租帖子了。我作生意的時候,和買糖人兒的小孩子一問,據說頭一天一早就搬了。」 壽峰道:「這是理之當然,也沒有什麼可怪的。她們不搬走,還等著姓樊的來找她嗎?」 江老海道:「她們這樣忘恩負義,師傅得寫一封信告訴那樊先生。」 壽峰道:「我早寫了一封信去了。」 秀姑在屋子裡聽到,就連忙出來問道:「你寫了信嗎?我怎麼沒有看見你寫哩。」 壽峰道:「我這一肚子文字,要寫出這一場事來,不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嗎?而且也怕寫的不好,人家看不清楚,我是請隔壁老和尚寫了。他寫是寫的,他笑著對我說,好管閒事的人,往往就會把閒事管得成了自己的正事,結果,比原來當事人也許更麻煩。他話是說得有理,但是我怎麼能夠不問哩?老和尚把那信寫得很婉轉,而且還勸了人家一頓;可是這樣失意的事,年輕輕的人遇到,哪裡幾句話就可以解勸得了的?也許他也不用回信,過兩天就來了。」 江老海道:「他來了,我很願和他見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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